他是个胆小鬼
江湖上最近有两件事情传播甚广,一是福威镖局的林震南当众将家传的辟邪剑谱给烧了;二则是江南首富花家的那个眼盲七童竟然看得见了。
第一件事情在江湖上掀起了波澜,但大部分人也只是感到可惜罢了,只有一小部分觊觎着辟邪剑谱的人被气得不行。
不过,相比之下第二件事情倒是让众人感到惊讶了。
毕竟花满楼的眼睛瞎了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找过名医,但效果并不如人意。谁又能想到,这次倒是悄无声息地好了。
一时间,不少人打探着消息,都想知道医治好花满楼的那个大夫究竟是谁。
可惜不管他们怎么打探,对方的一点儿消息都流露不出来。
不仅是神侯府的人在背后操控着舆论,还有花家。
花家得知自家七童眼睛恢复之后先是一愣,随后便欣喜若狂,因此在得知那位神医不想透露个人信息之后便想办法将消息给压了下去。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池屿闲坐在窗边,他单手托着腮向外看,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感情波动,只是眼尾微微泛着红,像是哭过似的。
“吱呀——”
不远处紧闭着的房门被打开,一道白色身影走了进来,此人正是花满楼。
重新获得光明的他心里自然欣喜,只不过并没有表露出来,但也能看出来他的心情不错。
当从那间房间里出来时,他便一眼望见了站在院子中的黑衣青年,对方和他原本想象中的有些许的出入。
但看到对方的第一眼时,却又莫名地觉得对方就应该是这样的。
花满楼回过神,走到窗边:“怎么了?”
对方的脸上看不出来一丝一毫的高兴。
池屿闲回过神来,头也不回,似乎是在躲避着花满楼的视线:“没什么,就是有些累了。”
他低垂下眼眸,在心里想道:“之前花满楼看不见的时候自己的情绪变化就逃不过对方,更别说对方现在眼睛恢复了。”
花满楼微微一愣,眼中流露出来了些许的无奈,但他现在也能猜测出来对方的心中所想:“累便休息一会儿吧。”
“嗯。”
池屿闲站起身来,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转过头来轻轻一笑,尽管眼中并没有多少笑意:“慢走不送。”
这句话一出,花满楼才真正得有些愣神,如此明显的赶客,竟然是从池屿闲口中说出来的。
见眼前的人露出了几分的怔楞,池屿闲才真正地回过神来:“你住的地方离这里有些远,再不走天就要黑了。”
说罢,他转过身躲开了花满楼的视线:“我要休息了。”
池屿闲强硬地说道,仿佛今天花满楼必须要走似的。
“好。”
花满楼无声轻叹一声,妥协了:“早些休息,别忘了吃饭。”
“嗯。”
池屿闲低垂下眼眸,纤长的眼睫遮挡着他的眼神,让人看不出来他的情绪。
他知道,自己其实是在逃避,他害怕得到回应——分明心里是想要得到同样的感情的。
身后传来了关门声,没多久就听不到对方的脚步声了。
池屿闲泄了气,整个人都格外没精神地倒在了床上。
阳光逐渐地消失在房间里,这一间不大的房间总算是归于黑暗中。要是不仔细观察,似乎都发现不了房间的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人。
安静的环境总能滋发出人的低沉情绪,没一会儿,池屿闲便难过了起来。
他在想,想很多事情,有自己,有花满楼,还有福威镖局。
之后太过遥远了,不管怎么揣测,不到那一天根本无法真正地得知。
池屿闲翻了个身,擡手掀起被子捂住了头,没一会儿,身下的被单便湿了一小块。
在外人眼中冷硬无情的黑衣刀客在夜晚也是会自己偷偷落泪的,甚至表现出来的感觉比薄冰还要脆弱。
本就没有结果,又何必强求呢?
池屿闲脑海里一直在不断循环着这个念头,他甚至都想现在立刻起身去告诉花满楼:“我心悦于你,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但不管心里排练得是如何的好,现实里真的遇到花满楼他却下意识地胆怯了起来。
他害怕从对方的口中听到拒绝,又畏惧对方散发出的同样感情,甚至还不想远离对方的温柔。
“真是的……”
一道放轻了语气的声音在黑暗的空间响起,里面夹杂着的情绪太过复杂,让人听到之后根本就无法分辨出来他此刻的心情。
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池屿闲才从床上爬了起来。
冷白的胳膊因为衣袖的上掀而裸露在空气中,在光线黯淡的环境中格外得显眼。
池屿闲坐在床沿发了会儿呆才起身下楼。
或许是真的饿了,或许是将花满楼离开时的话听进了心里,他确实是在将要过饭点的时候下楼了。
一楼大堂没几个人,因此便显得坐在那里的白衣青年格外的引人注目。
池屿闲停在了楼梯拐角处,垂眸俯视着对方。
他的目光不加遮掩,因此被看的人很快就察觉到了。
“醒了?”
温柔的声音丝丝缕缕地传到耳中,引起一阵的酥麻。
池屿闲按在楼梯扶手上的手用力到青筋暴起,指节也泛着白。他不知道看到这一幕究竟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是欣喜?还是逃避?
“怎么不下来?”
花满楼稍微低下了眼眸,挡住了自己望向对方的视线。
听到这句话,刚才一直站在那里的黑衣青年才继续走了下来。
“你一直坐在这里?”
池屿闲没坐下,而是站在花满楼的面前。他问出这句话的声音有些低,甚至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嗯。”
“怎么不回去?”
花满楼沉默了下来,像是在想着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算了。”
池屿闲移开了视线,阴郁的脸闪过了些许的无奈:“就这样吧。”
他脸上的表情很平淡,但说话时的语气却是低沉的,又掺杂了几分的释然。
听到这里,花满楼心里不知为何猛地一跳,如何不说清楚这件事情,对方似乎真的要走了。
不只是离开这里。
“我们聊聊?”
花满楼叹了一口气,掀起眼皮看着眼前明显失落起来的人,像是得不到爱。抚的小狗,看上去倒是让人怜惜。
池屿闲本来是想问要聊什么,但他心里仔细一想,便沉默了下来,即没有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
见状,花满楼便知道对方心里是什么打算了,于是站起身来:“去房间?”
眼前的黑衣青年看都不看他一眼,听到他说的话之后便转身往楼上走了。
这个动作已经彰显答案了,于是花满楼便跟了上去。
“说吧。”
池屿闲在不远处站定,转过身回望着身后的花满楼。
对方一身白衣,在黑暗中很是明显,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走到桌子旁边将烛台给点上了。
一点暖黄色的烛光瞬间照亮了整间房间,猛地亮起的烛光照在了两个人的脸上,呈现出了不同的效果。
花满楼看向他:“你……”
他话刚开口便停了下来,看样子是在想着该如何向池屿闲提及这个话题。
“哎。”
池屿闲叹了一口气,他擡手摁压了一下有些酸胀的额角:“你是想说我喜欢你的事情吗?”
他直接开口询问,这个时候倒是勇敢起来了。实际上说完这句话他便后悔了,都想要擡手捂着耳朵不去听花满楼的回答。
当然,这也只是想象,反正话都说出来了,是死是活就在这一刻了。
花满楼笑了一下:“你这个时候倒是胆大。”
他没直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之前是在躲我?”
“是你先躲我的。”
池屿闲扭过头去,听到对方的话之后忍不住反驳。
花满楼沉思,仿佛是在思考自己何时躲过对方,以至于对方说这句话是理直气壮中又带着几分的委屈。
见他真的在想,池屿闲也不紧张了,开始将那种种躲避的证据一一数了出来。
听罢,花满楼忍俊不禁。
但他也知道,或许是那些举动伤到了对方,于是语气温和地开始解释着。
池屿闲越听越不知所措,步步后退着,他没发现自己身后没了路,再退一步便“砰”的一声摔到了床上。
这个动静倒是打断了花满楼的话,他擡眸看着因为尴尬而彻底闭上双眼逃避的青年,无奈一笑。
“不起来吗?”
“不。”
池屿闲咬着牙,擡手掀起一旁的被子将这个人都给盖了起来,完全地将对方的视线给阻挡在外。
“抱歉。”
一阵脚步声响起,随后,床边稍微向下沉了沉。
花满楼坐在床沿,垂眸看着面前掩耳盗铃的青年,声音依旧是温柔的,语气依旧是舒缓的。
但和平常相比,似乎有多了些什么。
“我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反应得慢了。”花满楼擡手试探地拉了一下池屿闲的被子,没成功,“你在难过。”
他说道。
蒙在被子里的池屿闲眼圈都红了,因此便扯着被子遮挡,并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这一幕。
两人之间顿时陷入了一片安静,池屿闲是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花满楼则是响起来不久前温青柿的那句话。
那时对方看到自己眼睛恢复流了泪,旁边的温青柿见状便开口说道:“我治不了你。”
他是在说池屿闲:“身体上的病不管如何我都可以治,但心病我却治不了。”
一边说着,还一边伸手指了指池屿闲的心口。
花满楼当时心就沉了下去,往日的种种不断浮上心间,那个猜测也在这一刻彻底得到了回复。
眼前的这个黑衣青年,确确实实是有着郁症。
和花满楼不同,池屿闲听到温青柿的话之后只是扯了扯嘴角:“我知道。”
他当时浑身都僵硬,眉眼间还带着浓重的低沉,却强撑着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