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街市空荡荡的,惨淡的天光下有薄雾缭绕。
宋旎欢在空无一人的街市上走着,想到一会儿就能见到谢檀,心跳鼓噪的简直令耳根发麻。
快到城中处时,她已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拦截的寸步难行。
太多人了,气氛却安静的诡异,没有人发出声音。每个人脸上都是绝望如死的神色,一家人一家人抱成一团,紧紧聚在一处,仿佛是等待最后的时光来临。
街市边维持秩序的护卫对都尉道:“所有试图出城的,都聚在这了。”
都尉点点头,看向城中高台上的那道身影。
宋旎欢离得远,看不清那高处是谁,可却看见那人猎猎随风飞舞的银发。
她刚想出声,人群就骚动起来。
不知是谁第一个发出了质问,之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昏君!昏君!昔日夏桀暴政肆虐,民心尽失,昏庸之君,终遭天谴!”
“昏君无道!视民如草芥,国必危!”
“昏君之愚行,往后历史必有定夺,我等就死……”
后面的话,宋旎欢不忍再听了。
谢檀当年携北境军直抵云京是为她,落下多年骂名,如今要屠戮平民,也是为她!
宋旎欢脸都白了,她不能让他再这样骂名留青史!
人群躁动不安,她护着肚子,于人潮中艰难前行,顺着光的方向,她看见高台处那道高大的身影动了。
下一刻,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冷冽如月下金石交击。
“皇后在哪?”谢檀问。
骚动的人群仅安静了一瞬,便又复起,叫骂声、求饶声一浪高过一浪。
宋旎欢已经许久没有听过谢檀的声音了,才发现他的声音竟好听的令人发指。
只是透着浓浓的倦意和漠然。
他并没有因为镜湖港十万无辜的百姓的愤怒和求饶有丝毫动容,而是执着地不顾一切的,想知道她在哪儿。
“皇后的踪迹,最后一次,便是出现在镜湖港。”皇帝又道,声音平静而冷酷,“先前总是有人跟朕说见过皇后,但每一次,都让朕扑了个空。既如此……”
他忽然停了下来,直直望着人群中。
他看到了她。
破晓之际,天边泛起蟹壳青,为她的轮廓镀上一层温柔的微光,仿佛一个幻梦。
她站在躁动的人群中,对他笑,对他招手,对他喊着什么。
谢檀的眼眶微红,冷峻的面容上肌肉隐隐痉挛。
自她离去,这样的幻梦不止一次,他每次都恨不得不要醒来,就在梦中陪伴她。
直到他睡眠的时间越来越少,后悔和再也见不到她的恐惧将他死死绞紧,连入睡都困难了。
他知道自己这样迟早会疯。
就像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清醒的,还是在梦中。
若是清醒,他怎会做出屠戮平民的事来?若是在梦中……
在梦中,他为何不能去靠近她,抱抱她?
谢檀垂眸看着人群中的宋旎欢,痴痴的,一刻也不舍得移开视线,眼眶酸涩,胸腔憋闷。
她还在朝他招手,呼喊着什么。
下一刻,谢檀向一旁的天子亲卫首领道:“让他们安静。”
皇命下达,一层层地传下去,很快,人群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跪下。”皇帝下令道。
黑压压的百姓们有的自愿下跪,有的被按着跪在地上等待这场无妄之灾降临。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人群中的宋旎欢这才站直了。
他听清了,她在叫他的名字。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道:“让她过来。”
宋旎欢扶着肚子跑到高台下,在谢檀的注视下一步步地向他靠近。
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扑进了他怀里,“檀哥,我回来了。”
她的身体柔软,声音带着些委屈,清甜的气息温热地吹拂在他脖颈。
他一动不敢动,脑海中一片空白,甚至连呼吸都压抑着,生怕将这样逼真的幻觉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