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觉得身上越来越轻,猛然睁大了眼,抓住夜昙的手腕,另一只手指着石床上的水晶兰:“保护好族人,好好活着,她会告诉你......”
话音未落,夜昙手腕上的力气一松,眼前的人逐渐透明,慢慢和空气融为一体。
“等等!”夜昙猛然站起了身,像是无法接受要寻找什么似的在石室内转了两步,他伸出手在空气中划过,颤着声音,“你,走了吗?”
石室内寂静一片,没有任何的声音,一阵轻风从他脸庞吹过,吹动了夜昙鬓边的头发,仿佛有一只手轻轻抚了一把他的侧脸。
夜昙看着自己身上塔格里苏的服饰,他知道,这位大族长想嘱咐的人不是自己,是那些活在谎言下的族人。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欺骗都有解释和得到原谅的机会。
一切并没有归于沉寂,前尘往事被他留了下来,仍然有人会替他记得。
旁边上传来了一声轻响,是水晶兰动了动,她的手指扣着石床,皱着眉说了一堆听不懂的胡话,似乎是被魇住了。
“醒醒!”夜昙摇了摇她的肩膀,但无济于事,水晶兰表情略显痛苦。
夜昙用袖子把她额头上的汗拭去,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大小姐,醒醒!”
这是怎么了?
该不会那大族长的古法有问题,可是他在旁边看着,跟荼蘼在通讯里告诉他的一模一样,应该不可能被做了什么手脚。
算了,试试最后一招。
夜昙缓缓靠近水晶兰的耳边:“你车库被人炸了。”
“谁?是谁?”水晶兰猛然睁开双眼,从石床上弹了起来,“哪个不怕死的玩意儿敢动我的车库!”
夜昙赶忙跳开两步,双手抱胸看着她。
昏迷这么久,水晶兰只浑身不得劲,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此刻脑袋的神经还跳着疼。
在意识到身边还有个活物的时候,水晶兰看了过去,视线慢慢清晰起来,上火似的礼貌开口:“粪坑里长大的死瘪三,你还敢出现在这儿!”
“......”夜昙对自己选的这张脸的原主肃然起敬。
几条命啊!居然敢惹这位姑奶奶?
*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了山头,天色一点一点暗了下去,山腰上挂着大祭需要的白布,腾出了一块供大族长主持的地方,其他人都已经拖家带口的站在了外围。
寨子里难得在晚上点了一次火把,周围都亮堂起来。
此时距离大祭开始只有半个小时了,但大族长却还没有到。
在山体通道里的黑袍浑身一僵,灌入耳朵的声音像潮水般涌进口鼻,没有任何的商量,直接将他淹没,让人尝到濒临窒息的感觉。
他怎么会真的拥有这种感觉,毕竟这幅身体根本不是他的。
愣了好一会儿,黑袍才逐渐从无法呼吸的感觉中跳了出来,他一只手撑着墙,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仿佛这样就能验证他真真实实地还活着,这具身体没有随那个消失的虚影一起死掉。
一个本应该活着高高在上、死后尽享供奉的创始者,却在几百年里委身于女人的躯体里,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这种邪术畏惧男人身上的阳气,会反噬施术人,那个死后被当做傀儡用蛊控制的青年就是失败的例子。
他不得正常露面,不能被族里的人发现端倪,靠着不断换躯壳过着见不了人的日子,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不......老鼠身上没有背负十几条人命。
可那种能够继续维持他留在女人躯体里的蛊虫也只有最后一只了,他居然舍得用来救一个失败品,甘愿自己彻底消失在世上。
黑袍轻轻抚上自己布满皱纹的脸,突然笑了笑,尽显哭相。
他想,长生很难,陪伴更难,通往自由的路不是谁都能有勇气走下去,总有人在半途用自以为是杀死自己。
死了怎么会自由,活着才是最大的希望,怎么那么傻呢?
黑袍的身体卸久压抑的狠意,像是泡在毒里。
此时此刻,隔着一个通道的地方,无意摸到这通道的石室里的三人对视了一眼。
面对这满屋子的东西,从心底生出了一种寒意,这里一边摆放了厚厚一叠树皮,上面篆刻记载了各种养蛊、用蛊的方法,还有各种有违天理人伦的邪术,包括制造无头尸体用以驱使的古术;另一边便是各种蛊和器具。
荼蘼当时跟夜昙在通讯里说的方子,也是从这里的树皮上看来的。
如果那道大族长的虚影心怀不轨,夜昙便会让他立刻烟消云散,因为不管他是本体还是一缕游魂,也只有他能把水晶兰身上的蛊咒解开。
而他办成了,荼蘼吩咐夜昙的依旧是——让他原地消失。
他不消失,本体自然也不会消失。
所以现在的黑袍,所处的那具身体已经死亡,他不得不再去寻找另一个活着的躯体,将人的生魂剥离,形成牵绊。
而这个人身体里恰好有取魂蛊......
颜束脸色煞白,立在这间石室的门口,掏出了打火机:“老规矩,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