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魂灭
水晶兰仍然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好像下一刻就能咽气似的,夜昙唯恐哪里扯得重了或者拽得疼了,这不睁眼的人就能一命呜呼,然后下了黄泉变成厉鬼来索他的命。
然而这会儿,他也顾不得想太多了,把方才跟荼蘼通讯所说的话翻来覆去地在心里念叨着,他在C区这么多年换了多少张脸,从来没觉得那些外人能看穿自己,可现在他的身上系着水晶兰的命,他擅长的一切,忽然就不自信起来了。
太阳已经划过天空的最高点,夜昙背着水晶兰终于站到了那颗树下,这次他没动,旁边通往地下石室的通道已经打开。
夜昙背着人踏下第一节 台阶......
“夜昙,你也在C区待了这么多年,又是他们几个中进囚笼次数最多的,很多事情我认为你可以判断,倒不用瞻前顾后,我的决定也未必都是正确的,你可以自己看着办。”
当时夜昙差点感动的痛哭流涕了,但那边适时又补了一句:“不过干砸了,就收拾东西从C区滚去惩罚区。”
这句话当时荼蘼是笑着说的,但夜昙没敢笑着听,实在是过于渗人。
因为对方信号也不太好,他急急忙忙跟荼蘼说了很多话,问了很多事情,也不知道那边听没听见,两边的信号又断开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快步从楼梯上走下来,石室里传来了那道苍老的声音:“你来了。”
果然,之前这人故意跟他演戏,他当时根本知道自己就在门外吧,甚至可能从他到达山顶,石室里的人应该都是知道的。
夜昙心里揣着不确定,背着人走了进去,石室中间放着一张大理石床榻,他把水晶兰摆在了冰凉的石床上。
“你要待在这里吗?”那道大族长虚影拿着手里装蛊虫的罐子,正在研磨什么东西。
夜昙心烦意乱地点了点头,原本对于能救水晶兰的把握他是有七八成的,但跟荼蘼通完气儿之后,那人断断续续一番话,让他心里的把握一成都没有剩下。
“我待在这儿。”他看着那个仍然笑得和蔼的虚影,不知怎么却没了刚才心潮澎湃的激动。
“那就随你。”佝偻着背的虚影继续忙活也没看他,只顾着捣鼓手里的东西,“时间可能会比较长,那边有椅子,你自己坐着吧。”
“嗯。”夜昙翘着腿坐了下来,不再多问,一眼不眨地盯着眼前的人,称得上虎视眈眈。
他全身都是紧绷的,仿佛下一刻就能冲上前,立马把人掐死一样。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直到太阳又在天空中划过半天的距离,隐在了云后,只留下了色彩浓烈的夕阳。
那位虚影式的大族长终于忙完了准备工序,然后将浸了血的蛊虫放到了石床上,周围撒上了一些粉末,那小东西很快便爬上了水晶兰的指尖,从袖子钻了进去。
很快,水晶兰的脖颈的皮肤里面出现了一个很小的凸起,瞬间又跑得不见踪影。
虚影闭着眼睛,呜哩呜喇地念着什么绕口的语言。
夜昙心跳有些快,眼前的状况跟荼蘼说的一模一样,水晶兰身上的青灰色在一点一点褪去,那种异香也再渐渐平息了。
只是水晶兰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又等了一会儿,水晶兰身上的青灰色已经全部褪去,那种奇异的香味也都消失散尽,大族长嘴里念叨的咒语终于停了下来。
“她怎么还没醒?”夜昙站起身,走到跟前探了探水晶兰的鼻息和颈部,呼吸和心跳都是正常的,人确实还是好好的。
“再过一会儿,人就会醒来。”大族长摇摇晃晃地往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往下滑,他本身就是没有□□,是一道仿佛光源凝结而成的虚影,此时好像更加虚了一点。
但是这个虚影却能被人触碰到,夜昙扶了他一把,问:“你怎么了?”
大族长整个虚影似乎都在颤抖着,好半天没说出话来,像是在逼自己,而极力的忍耐之后便是释放。
他冲着空气喊道:“死期将至!我死期将至!”
喊出这两声似乎将他彻底打开,从而释放出他压抑千百年来的不得已,没有阻拦,没有痛苦,没有以后。
大族长接着大笑起来,声音回荡在这间石室里,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遗言却不是对着夜昙说的,而是朝着天花板:“你错了……我能够接受,气运至此何须继续挣扎,你别妄图控制我永生永世,别想继续用全族人来胁迫我。”
“我知道你听得见,我敢选择死,是你放不下,谁也别想自己能脱去诅咒离开这里,我身死神灭,我灵魂自由!”
“我自由了!我彻底自由了——”
虚影的疲惫感又加重了不少,夜昙虽然能碰得到他,但总觉得这人下一刻就能化为一缕青烟融入这天地当中,他也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可大族长的那些话显然隐藏着塔格里苏的隐秘,也许会影响他们能不能从这场出去的问题,毕竟单一任务的线索少之又少,十分难判断系统的评判标准,所有人都在等待即将开始的大祭,但这真的是通过任务的最终线吗?
谁能百分百确定?总比当个无头苍蝇乱撞要好,至于大族长这个样子,大概也不用他再做什么了。
夜昙觉得他扶着的这道虚影又轻了不少,于是抓住这大族长的胳膊:“既然你是真的大族长,又为什么会是现在这幅样子,那穿黑袍的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他是……他是我的……”大族长话没有说完,声音逐渐变小,只剩那么一点残留的虚影靠在墙上,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割开那些藏掖着的沉疴痼疾后就丢了魂,眼神空洞地望着某一处久久失神。
片刻,大族长嘴角却弯了弯,这不怎么平淡又奇幻折磨的一生,终于离他远去。
凡人一生短短七十载,贪嗔痴、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尽在其中,也许人一生也无法将其体会完全便会带着执念匆匆离去,而他机缘巧合,平白比凡人活了百倍之多,关在水深火热里将“苦”这个字品味了千万遍,却也没能将自己从世俗中摘出来,反倒深受禁锢,不得自在。
直到今时今日,才发现因果轮回皆有定数,你得到了本不该得到的,就会付出无法承受的。
他太累了,做出这样的决定似乎已经耗尽了几百年积攒的力气,无法再向后辈诉说一切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