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赵清浔错愕看他一眼,没有立即应声。
他接着低闷出声:“我一个战友的父亲是市三院的院长,如果叔叔有需求我可以找他帮忙。”
她静默片刻,轻声道:“我其实也觉得这次不需要这么兴师动众,但是他已经找来了,而且我爸都答应他了,现在再拒绝也不合适。”
“那是他的事。”
身旁人的声音逐渐沉沉加重,“现在是我不希望你为了这件事欠他人情,去跟他吃饭。”
赵清浔耐着性子解释:“不是我单独跟他吃饭,我爸他们都会去,我不去的话大家都会很尴尬。”
他脸色沉冷,凛声重复:“那也不行。”
空气陷入沉默,无声的胶着在车厢内蔓延四散。
赵清浔将车驶进地下车库停稳。她不想跟他吵架,尽量平静开口:“你不要一涉及到他反应就这么偏激。我跟他已经完全没可能了,我也不想去吃这顿饭,你这样让我很为难。”
他冷冷反问:“是我反应偏激,还是他们别有用心?”
赵清浔蹙眉侧眸看他:“你什么意思?”
他看她半晌,忽然问:“他想跟你复合,是吧?”
赵清浔不假思索想否认,可启唇的瞬间,她忽然想到昨天晚上的蔷薇手链,犹豫噤声。
见她欲言又止,身旁人的声音更冷:“你家里人也希望你跟他复合,不是吗?”
赵清浔怔了下,不可置信道:“……你是说我爸叫他吃饭是为了给我跟他制造机会?”
他沉默看向窗外,下颌的线条凌厉绷紧。
她匪夷所思:“你自己听这话不觉得荒谬吗?一顿普普通通表示感谢的晚饭就因为对方的身份变成了别有用心?这还不是偏激?”
“不觉得。”
他沉着声音一字一顿,显然也是处在极力压制怒火的状态,“我觉得是你还没有搞清楚状况。”
赵清浔无语反问:“我搞清楚什么状况?我跟我爸的关系你是知道的,他会来插手管我的事吗?再说他又有什么理由希望我跟他复合?他是医生,你是警察,论社会地位你们差不多,工作能力各有所长,家庭背景你比他更好,我为什么要跟他复合?”
他忽然扯了下唇,漆黑眸底毫无笑意:“我就只是比他强在家庭背景,是吗?”
赵清浔语顿了一瞬,然后愈发感到无语:“……你这不是擡杠吗?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副驾驶上的人唇线紧抿,许久,克制着冷静重申:“他能做的我全都能做,你不要去欠他这个人情。”
赵清浔长出一口气,无比费解:“你为什么突然非要跟他比?他本来就是这个领域的人,这有什么好比的?”
他的音量蓦然提高,搭在窗沿上的手臂狠狠砸了下半开的玻璃,敲得整个车身陡然一振:“因为他渗入你的家庭太多了!”
空气再次陷入沉寂,骨骼和玻璃相撞的声响振得耳道发颤。
赵清浔瞳孔微晃,下意识屏住了息。他脸上的戾色阴沉可怕,她不想状况再继续恶化,少顷后,转开脸低声道:“这顿饭之后我会跟他说,以后不要再帮忙了。”
他发泄过后的声音也平静下来,但却更像是狂风暴雨前的宁静:“这顿饭你就一定要去,是吧?”
她沉默不语,他也不再作声,峻冷脸庞陷在昏暗的阴影里看不清晰。
“我不想吵架,你自己冷静一下吧。”
她推开门下车,清冷脸上没什么表情,“上次你说过会克制自己的脾气,这才过去多久。”
赵清浔回到家,喝了一大杯冰水才压下去胸腔里堵着的火。
她感到十分不可理喻,在他眼里她身边就没一个好人了?别人做什么事全都是为了拆散他们两个?他这是什么心态?被害妄想症吗?他到底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她没信心?她就这么不值得他相信吗?
赵清浔靠在餐桌上闭眼揉了下额头,唇尾烦闷抿紧。
半晌后,她放下水杯,起身回卧室换了套衣服,然后到杂物间拿出吸尘器。
打扫卫生是她应对坏心情的常用方法,房间和大脑一时全被嗡嗡的电机声充斥占据。她强迫自己专心劳动不去想他,里里外外细致清扫到了房子的每一个角落,连电视柜上摆着的套娃都拆开来擦了,最终结束时墙上的分针已经整整跑了两圈。
她用手背擦了把鼻尖上的细汗,半是期待半是纠结地拿起手机。
屏幕上有一条新消息,但不是他的消息。
赵清浔眸色微暗,不过很快又亮了起来。
徐锡霖:[清浔,脚伤恢复得怎么样了?下周能回来上班吗?]
直到赵清浔复职的那天,两人仍在冷战,但又没完全冷战,还是有只言片语的联系,只不过双方的态度都很冷淡。
赵清浔跟姚伽说了一次这件事,姚伽听完评价她一根筋,不会变通:“你就带他一起去呗,两全其美。”
赵清浔脸色无奈:“你能不能说点正经的?”
她不甚在意道:“我说的就是正经的啊,人家巴巴照顾你爸一宿,你爸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你带他一起去,正好趁这个机会让你爸见见他,再让陆辰叙死了这条狼子野心。”
赵清浔摇头:“陆辰叙从来没有表现过想跟我复合的意思。”
“不表现不代表没有。”
姚伽倚在她的沙发上一边刷着手机,一边一针见血评价,“男人就是欠进化的便宜生物,你如果一直单着他也无所谓,你要是找了别的男人他立马就坐不住了。”
赵清浔还是想不通:“不管陆辰叙是怎么想的,我很明确没有这个意思,这件事又涉及到家里人我也很为难,作为现任他难道不应该为我考虑一下吗?”
沙发上的人悠悠道:“他已经挺为你考虑的了。人家不都说了吗,专家他来找,什么都不耽误,你还想让他怎么样?”
“不只是这样,他还觉得这顿饭是我爸特意为了串掇我和陆辰叙复合。”
提起这一点她还是忍不住皱眉,“这是我觉得最无理取闹的地方。”
姚伽漫不经心道:“他说得是有可能啊,你爸如果完全没这个意思,应该直接拒绝陆辰叙,替你避嫌才对啊。”
赵清浔抿着唇蓦然不语,半晌,别开眼,声音很低:“他只是在乎他自己的身体而已。”
姚伽耸了下肩,不予置评:“反正我觉得纪队长这次的反应没什么问题,要是他说没关系亲爱的你去吧我等你么么哒,那我才觉得不可理喻呢。”
同组的几个孩子神神秘秘围过来献上一束花。赵清浔从思绪中回过神,周思然贴过来邀功道:“浔姐,这花是我配的,好看吧?”
她点点头,另一个姑娘伸手指了指:“卡片是我写的,这句话是原创呢。”
林远东摆了摆手:“行了,都让开,钱是我付的好不好?”
“哎东哥,咱们的心意无价,你提钱可就俗了啊。”
赵清浔笑着道谢,原本郁郁的心情在大家的吵吵闹闹中略微明朗。
但她心里很清楚,现在自己的平和局面只是暂时的。萧潇这件事有单位领导出面,还有公安局的同事介入帮忙,最终也只是把事态暂时维持在一个中立的局面,家属答应暂不继续追究,但案子一定要尽快给出个说法,否则他们会连带侵犯死者的名誉权一起告到底。
她垂眸看着手里的花,走神儿想起来那天纪淮澈车上的花。
那天事发突然,她连张照片都没来得及拍,他的礼物也没来得及看到,好可惜。
赵清浔无声出一口气,擡起脸,把花拆开插进窗台的瓶子里。
九月是一年中她最喜欢的时节,空气散去潮湿的闷热,阳光明亮又不灼人,被半开的百叶窗分割成明暗不一的光影,斑驳交错着照在滴着水的花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