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阁老等人一见此景,振奋不已,纷纷呵斥李申把实话说出来,会向君上求情饶他不死。
傅临风愤怒擡头,指望齐允轩唤人将李申拖下去,不料齐允轩低着头小声咳嗽,并不发声。
李申在几个大臣的威逼下,才吞吞吐吐招供:“小人确是北魏宫中一名内侍....奉主子之命潜入东梁斥候营,斥候营被剿灭后小人无处可去,仍旧潜伏在废弃的营地。”
“不久前,小人突然接到主子密令,前往夏州与傅大人接头,傅大人许诺小人重金,让小人按照他所说的在金殿上指证上官逸。”
屈阁老追问道:“如此说来,你先前所做的都是伪证,刺杀前太子和犯下东梁灭门案的不是上官逸?”
李申不敢擡头,唯唯诺诺道:“小人从未在斥候营见过此人....”他用手指向跪在身后的凌晔。
“供词...都是傅大人事先编好给小人的....”
“你的主子是谁?”屈阁老厉声道。
李申怯然看了一眼傅临风,鼓起勇气道:“北...北魏太子,符凌止....”
一石激起千层浪,而今日的承光殿上仿佛千万碎石砸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汹涌波涛。
傅临风倒吸了一口凉气,低头对上凌晔迥然有神的目光,忽然明白了。
原来他们是一伙儿的!
他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歪着头,双手用力拍了三下。
众大臣还来不及唏嘘感叹,就被全副武装闯入的禁卫军震慑住了。
“临风,这是...怎么回事?”齐允轩变色,连忙问道,一直站在他身后的房赟立刻拔剑上前护住他。
禁卫军将大殿团团围住,虎视眈眈地看着众臣。
傅临风并不回答齐允轩的问话,他从为首的禁卫军将领手中接过宝剑,指着凌晔朗声道:“是上官逸收买了这个人,欺君罔上颠倒黑白,大殿之上妖言惑众,危及君上安危,罪大当诛!”
一直沉默不语的凌晔终于开口:“颠倒黑白的是谁,想必各位大人都已经心知肚明了,傅临风你何必狗急跳墙?”
傅临风有一瞬间的恼怒,随即眼中闪过狠毒的光,拔出宝剑就往凌晔胸口刺来。
跪在凌晔前测的李申见状,神色剧变,下意识就要扑过去挡剑。
凌晔锐利的眼锋扫过来,里面明明白白地告诉他。
不要动,他在试探你!
只要李申露出半分护着凌晔的举动,就坐实了两人串通一气,他方才指认傅临风的供词就全然作废了。
李申立即收住动作,眼中却克制不住焦急。
凌晔擡起下巴,对着迎面而来的剑光,丝毫没有惧色。
傅临风的剑最终划了个弧度,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凌晔勾了勾唇,笑容中有了轻蔑的意味。
“叛国逆臣,胆敢胡言乱语!”傅临风咬牙道。
“傅临风,殿前带剑,你....你这是要造反吗?”屈阁老怒斥道。
话音未落,就见剑光一闪,下一秒傅临风一剑捅穿了屈阁老的胸膛。
只听屈阁老一声惨叫,殿内惊呼过后霎时安静,谁也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做出这样疯狂的举动,鲜血顺着剑流淌下来,滴落在金砖上。
他猛地拔出宝剑,年迈的老臣重重地摔倒在地,当场毙命,再无声息。
凌晔心底低叹,闭上了眼睛。
傅临风眼中泛起血色,一脚踏在高处的台阶上,声冷如铁:“屈阁老襄助逆贼,当殿谋逆,傅某今日为君除害,还有谁想步他的后尘吗?”
紫宸宫内五千禁卫军,宫外三十里驻扎的五万兵马都是他的人,各地藩王也纷纷投诚。
隐忍布局多年,如今他有何惧?
既然以礼相待,这些迂腐老臣不买账,那就杀鸡儆猴,绝不手软!
“傅大人,君上在此,不得无礼!”房赟喝道。
他身后的齐允轩脸色青白,握在龙案上的拳头微微发颤。
傅临风侧目斜昵了齐允轩方向一眼,不以为意,“房将军差矣,我正在守护君上的安危!”
森冷的目光扫过殿内噤若寒蝉的重臣,见无人开口,他冷笑着表示满意。
转头蓦然看向李申,伸出手指:“将此人带下去关押,我就不信严刑拷打,问不出幕后指使人!”。
禁卫军答应着,就要上来抓李申,傅临风忽听到身后齐允轩的声音响起:“临风,等一下!”
一声“临风”让持剑的手蓦地一顿,宝剑停在半空中,他转过头去,“君上有何吩咐?”
齐允轩撑着龙案站起来,“你忘了孤方才的话了?”
傅临风不解,“君上指的是?”
齐允轩脸色冷下来,寒光凛凛地看着李申:“孤方才说,此人竟敢诬陷当朝丞相,罪无可赦,死不足惜!”
傅临风收剑,神色稍缓,仍旧阴恻恻地盯着齐允轩,冷笑了一下,“那依君上看,要如何处置此人?”
齐允轩指着李申断然道:“房赟,立刻将此人斩杀于殿前!”
房赟一怔,擡头与齐允轩对视片刻,颔首沉重道:“属下遵命!”
他知道这是君上故意在考验自己的忠诚,他别无选择。
房赟拖着沉重的铁剑,缓缓向李申走去,每一步都有些艰难。
李申此时一改方才的怯懦和战战兢兢,反而坐直了身体,神情坦然地迎接着死亡的到来。
凌晔心中悲痛,他知道此时此刻,他已经没有能力救李申了。
李申背后是一座九龙衔珠的烛台,他的身影笼在黄色的光晕中,将目光投向凌晔,眼中有着平静而温暖的笑意。
他不动声色地拉起自己的衣袖,凌晔看到他手臂上露出来不显眼的刺青,是凤尾兰的形状。
凤尾兰,向阳而生的花,父王为他培养的每一个死士的身上都有这个刺青。
只因他名字中的“晔”字代表着阳光,每一株不起眼的凤尾兰,都只为他而活。
李申从潜伏在斥候营的那一天开始,一直在默默地保护着他。
他是自愿成为死士的,只因在冰冷的禁宫里,那个因为净身而半死不活的小太监,被还是孩子的五王子悉心照料几日,捡回了一条命。
生下来只尝过苦的人,只要有人给他一点点甜,就足以填满他的整个人生,他愿意付出余生来报答。
哪怕到死,被守护的那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但这就是死士的宿命。
原来李申对他的当庭指证,是孤注一掷的舍命相救。
凌晔牙根紧了紧,有酸涩刺痛的液体缓缓流过喉间。
“得罪了...”房赟站着李申面前,说罢他拔出长剑,猛然刺向李申的胸口。
凌晔只觉脑中“嗡”地一声炸开,眼前血雾飞扬,李申一声都没有吭,就倒了下去。
他定定地看着李申抽搐的身体,和他身上汩汩冒血的血洞.....
片刻之后,禁卫军将领上前探了李申的鼻息,向傅临风禀告:“大人,他死了!”
傅临风转身,拱手向齐允轩施礼:“君上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单膝跪地,殿内的禁卫军也随着跪倒,紧接着是所有的大臣,乌泱泱地跪了一大片。
一声声的“三呼万岁”,齐允轩缓慢地,失神地坐了下去,双手摸索着扶稳了龙椅。
下了朝,傅临风换下了沾血的官袍,穿了一身宝蓝色常服,兴匆匆赶往燕熙宫。
听说公主在休息,他一路径直往寝殿走。
“左相大人,殿下睡了...”芸儿想在门口阻拦他,被不知道哪里跳出来的赵嬷嬷一把拽住,芸儿纤弱无法挣脱膀圆腰粗的妇人,一路挣扎一路被拉走了。
傅临风推门进去,入眼一道水晶珠帘,雪若正和衣倚在帘后的软塌上,鬓发微散,露着半边脸,漆黑的睫毛低垂,粉面剔透有种不真实的美。
他凝神看了她一会,只觉得无法自制,将她揽进怀中,迟疑了一下,低头吻了下她的眉心。
将她轻轻抱起,雪若安静地伏在他胸前,他只觉手中的身体柔软轻盈,闻着她发间衣裙上的淡淡清香,熏然欲醉。
亲自将她抱上床,亲手替她脱了外衫。
除去她的丝履时,他灼热的目光停留在那洁白而纤细的脚腕上,从未离她如此近过,只觉得一阵阵晕眩。
他稳了稳心神,把被子给她盖上时触碰到肩头,指端的热力直透薄如蝉翼的外衫。
雪若在梦中似有察觉,翻了个身,把背对向他。
傅临风想起不日后的两件喜事,顿觉心满意足人生圆满,他在床边坐了良久,才起身离去。
听到脚步远去,雪若睁开眼,目光冷漠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