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登老婆抱着孩子眼泪哗啦地站在一片狼藉的屋里哭泣,这可如何是好?她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山里女人一下慌了神,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有用哭来发泄心中的恐惧。
一墙之隔的大哥陈有财一家老早就醒了,在计划生育的人刚开始敲门的时候就被闹醒了。只是陈有财怕连累自己,再说了,他去了能干嘛?难不成跟人家干架?就是他女人香娇也不会允许他出声的。一家人就这样竖着耳朵听完了全程,任隔壁的弟弟一家如何撕心裂肺也不敢出声。这会儿听着弟媳呜呜地哭泣更是没脸出去,干脆装睡到底。
有登老婆哭了一阵,这才想起来要去找公婆。她抱着小的,后边拖着金生,一路摸黑来到她公婆的屋门前喊门。昌世老汉和肖家从睡梦中醒来,他们迷迷糊糊地打开门让她娘仨进到厅堂。当两个老人听闻儿子被捉时,眼前顿时一黑,没了主意。肖家一个劲地在念叨:“哎呦,天老爷,这下子怎么办才好?”
陈有和听到动静赶到他爸妈的厅堂里。只见嫂子抱着娃娃哭的伤心。等问明了情况,他皱着眉同嫂子说:“现在急也没用,明朝我去派出所问问情况。”
他嫂子这才稍微平复了一些。昌世老汉让他们母子睡在有丰屋里,等明朝有和去镇上探明情况再说其他。
第二天,陈有和早早骑着脚踏车去了一趟派出所。派出所的人面色冷峻地跟他说:要交罚款,不然就押到长毛岭去。
长毛岭在离羊山二三十里地的西岭山的最深处,那里有一所监狱,各村的人最怕听到的就是长毛岭。关到长毛岭,那不就是说要坐监!他没有见到他哥,人家不给进去见面,所以他没敢耽搁就又骑着他的单车回到羊山,屋里他爸妈,还有嫂子在等着回话呢。
等他到屋里的时候,他爸妈和嫂子已经在厅堂里等着了。
他爸伸长脖子问:“怎么样?”
陈有和气喘吁吁地说:“哎呀,莫讲。人家不给见人,老兄没见到。但是派出所的说了,要罚款,不然就关到长毛岭。”
“哎呦,老天,我有登的命怎么这么苦!哎呦……”肖家听了,又塌到长凳上哭嚷起来。
有登老婆心里又慌又急,她带着哭腔问到:“有没有说要罚多少。”
“说是要一千。交了罚款就放人。”
“啊呀,老天!去哪里找一千块钱?”有登老婆听了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肖家又跟着哭了一场,厅堂里闹闹哄哄的。
等到第三天,有登老婆将刚满月的女儿交给肖家,便和组里的学高老婆一道走路去了镇上。学高也因为今年超生了一个娃,与陈有登同一天被捉到了镇派出所。两个女人在派出所里见到了关了三天的男人,看着他们憔悴的样子,心里没了主意。
“莫交!婊子崽有本事就把我搞死在这里。”陈有登故意提高音量对自家女人说,他想吓退派出所的,让他们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交罚款的,要不就放了自己,要不就关着,反正就是没票子。他也真是没有票子,屋里总共加起来都没有两百元,一个常年在田里摸爬滚打的庄稼人能有多少存款?要给孩子扯身衣裳都得卖谷子,别说交这么多钱了。
计划生育的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根本对这一套已经不买账了,冷冷地说:“那就关着。我们无所谓。”
有登老婆和学高老婆给屋里男人留下几件换洗的衣服,就灰溜溜地回了羊山。
又过了十天,有登老婆终于熬不住了。田里好多的事等着男人做,真要这么关着,那田里怎么办?自己带着两个孩子这么住在公婆这里也不是个事,吃饭也不方便。于是她又汇同学高老婆一起去了一趟什马派出所。陈有登在里头也不好过得很,饭菜难吃就算了,整天这样关着,人都会憋出病来。又听了屋里女人这样说,想着要不就交了,反正看样子早晚都得交。于是他联合一同被捉来的人哭闹,述说自己作为农民的难处,最后他们一伙人都交了五百元才放了回家。
陈有登回到屋里的第一件事就是解决住的问题。屋里破了一个大窟窿,如何住人?再说,唯一的一口大锅也打破了,他干脆不补了。他将屋里用得着的东西一起卷到了爹妈的老屋厅堂里。厅堂右边有两间没住人的房间,旧是旧了点,总算是有了一个落脚点。就这样,有登一家四口住进了这两间阴暗潮湿的老屋。煮饭也在爹妈的灶上煮,直到后来他请人在房间另一边的一堵断墙下垒起了一顶灶台才真正有个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