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烛台上,九支红烛燃得正旺,却照不亮浴池中那袭浸水的喜服。茜纱上金线绣的并蒂莲浸得发透,像被揉皱的血滴,浮在水面上随波晃出细碎金光。林唤儿蜷缩在汉白玉池壁旁,乌发湿漉漉贴在颈侧,珠冠歪斜着坠在水里,碎钻在发间折射出冷冽的光,比她眼中的恨意还要凉上三分。
杨源握着鎏金汤勺的手悬在半空,勺里的桂圆红枣汤正冒着热气,却抵不过她眼底的寒霜。三日前如风冒雨带回的密报还在案头摊着,那行\"林幻城乃女身,遇水现形\"的朱砂字被指痕揉得发皱,此刻却在烛火下泛着妖冶的红,像极了他强令宫人将她从林府喜房中劫来时,她唇角咬出的血痕。
那夜如风带着剩余暗卫去打探消息的时候,无意发现小青这个关键人物,她道出林幻城就是林唤儿的秘密,道出她林唤儿的体质秘密,遇水就会变成女子,杨源那时候还不相信,一心只有怒火,还有那无穷的思念,对于他来说,只要能够见到她,就够了。
他把她抓来也只是想质问她,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要假装那日雪崩了,假死脱身?
他杨源就这么讨人厌吗?就这么不近人情吗?要她林唤儿做出假死这样的决定才可以离开他身边吗?他杨源竟然在她眼里是个暴君吗只会囚禁人?但是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
\"为什么要骗我?\"杨源的指尖碾过池边凝结的水汽,声音轻得像是怕惊碎水面浮着的烛影,却在尾音处突然绷成冰棱,\"雪崩那日我想拽着你的衣袖,掌心还留着被碎石划破的血痂......那时你明明可以说出口……\"鎏金烛台上的烛泪恰好坠进汤碗,炸开细小的涟漪,恍若他此刻千疮百孔的心跳。
林唤儿浸在水中的指尖突然攥紧池沿,汉白玉上凝着的水珠顺着她腕间勒痕滑进喜服,那道被绳索磨出的红印子像极了当年被蛮夷扣作人质时,拴在她脚踝上的铁链。\"说出口?\"她忽然笑起来,声音混着牙齿打颤的轻响,惊飞了檐下避雪的寒鸦,
“您可知当日您仗着您是太子,要我进宫考虑一个月,后又暗卫把'林唤儿'的抓走入地牢的时候,可有问过我的自由?可有顾念我的恩情\"水面映着她发间歪斜的珠冠,碎钻在瞳孔里碎成冷芒。
\"我救过你,你却要把我收做一个金丝雀......即便我是一个女子站在您身侧,不过是多一个任人拿捏的砝码!\"
翡翠簪子破空而来的瞬间,杨源闻到了熟悉的沉水香——那是他去年生辰时赐给她的香粉,此刻混着池子里的玫瑰露,在玉碎声中裂成辛辣的苦。簪尖擦过耳后动脉,温热的血珠溅在她浸水的袖口,晕开的红点恰如她左心口藏着的朱砂痣。他忽然想起一年前那年,她被蛮夷刺客划伤脸颊,也是这样倔强地仰着头,任鲜血滴在他递过去的帕子上,咬着牙说\"不疼\"。
\"金丝雀?\"他喃喃重复,任由血珠顺着下颌滴进衣领,烫得锁骨发疼,\"我派暗卫守在你宫殿外,让人把你最爱吃的糖糕换成低糖的,连你窗下的芭蕉树都是让人从岭南移栽的......\"话音突然哽在喉间,他看见她眼中腾起的讥讽,像极了雪崩那日,她望着他身后密密麻麻的侍卫时,眼底碎掉的光。
池底的暖炉突然发出轻响,升腾的热气模糊了两人交叠的倒影。林唤儿望着他脸颊上蜿蜒的血痕,忽然想起从前替他整理朝服时,总爱用指尖抚平他眉间的川字纹。此刻那道纹路深得能夹住她的眼泪,却再也不是为她批奏折到子时的疲惫,而是被欺骗啃噬数月的疮痍。
\"太子殿下的深情,\"她扯下珠冠掷进水里,金步摇砸在池壁上发出清越的响,\"从来都是悬在我头顶的刀。\"水面终于泛起涟漪,她颤抖着站起身,喜服重得像绑在身上的巨石,却比不过他眼中突然漫上来的死寂——那是在古道上,她差点被刺客掳走时,他在路上望穿秋水的眼神。
檐角的雪粒突然变大,扑在窗纸上沙沙作响。杨源摸出袖中那枚从未送出去的玉镯,羊脂玉在水汽中泛着温润的光,刻着的\"唤\"字却在掌心硌出红痕。他望着她发间滴落的水珠砸在镯子上,忽然想起她说过的话:\"真正的喜欢,是让风归风,云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