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翰文竟无任何反应。
书吏见到这里继续说道:“那些人真是奇怪,是从后门进来的,像是有意要回避郑大人。说是有要紧的事,必须要见到大人。”
高翰文点了点头:“来吧,让他们都来吧!”
那书吏见他神情异样,小声地回道:“大人要是身体不适,小的就去回了他?”
高翰文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这自作主张的书吏,不满的说道:“我说了,我的身体不适吗?”
“是!”那书吏吓得浑身一颤,急忙走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前面一个随从提着水桶进来了,这是要洗地,水面上还浮着一个瓢。
高翰文指了指郑必昌,之前坐过的椅子吩咐道:“那把椅子,还有面前这块地都洗了!”
“是!”那随从舀起一瓢水,便从郑必昌坐过的,那把椅子的背上淋了下去。
冲洗了一番,那随从又对高翰文说道:“大人,小的要洗地了,大人是否先进去歇着?”
高翰文摇了摇头:“我这边是干净的,洗那边就行。”
那随从只好舀起水,离着高翰文远远的,小心翼翼地将水泼了下去。
“慢着!”那个出去传令的书吏,在堂口喊了一声,那随从便停了手。
书吏疾步走了进来,对高翰文说道:“大人,织造局的人来了!”
正说话间,一个人就自己走了进来。大热的天,还披着一件罩帽的黑缎子斗篷。
高翰文望向了他。
那人径自在高瀚文,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取下了头上的罩帽。
这竟是杨金水!
高翰文不认识他,那书吏和随从显然也不认识他。但见他头上戴着镶金丝的无翅纱帽,便都是一怔。
杨金水对那书吏和随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我有些要紧的事,要跟高府台说,你们都下去!”
此乃天生的气势,那书吏和随从也不待高翰文吩咐,便都退了下去。
杨金水望着高翰文,平静的说道:“高府台不认识我吧,我便是杨金水。”
高翰文倏地站了起来。
杨金水也抬了抬屁股,手向下挥着说道:“坐,坐着聊。”
高翰文慢慢又坐了下去。
杨金水看向了高瀚文,声音平淡的说道:“芸娘的事我都知晓了!那四个奴才都打了板子。我来是告诉你,你写的那个字,我不认可,谁也要挟不了你。”
高翰文的眼中闪出光来,一时还不敢置信。不过心中猛然松下了一口气!
杨金水不等高瀚文说什么,就继续问道:“你知道他们为何这般做吗?”
高翰文有些激动,也带着些不解:“请杨公公赐教!”
杨金水狠狠的说道:“他们这是要往皇上脸上泼脏水!”
高翰文一震,睁大了眼望着杨金水。
杨金水看了看周围的水迹,若有所思的说道:“刚才郑必昌来找过你了?”
高翰文点了下头。
杨金水眼前一亮问道:“要你到淳安、建德去买田。”
“是。”
“你答应去了?”
“无非一死。”
“不不不。”杨金水站了起来,没想到王远给他的计谋,这般顺利的便完成了:“你死不了,也犯不着去死,该死的是他们。”
高翰文只是睁大了眼望着他,什么都没说,显然也没有明白。
杨金水想了想,提出了一个问题:“知道他们是以什么名义,去买田的吗?”
高翰文连连摇头:“还不知晓。”
这话高瀚文的确没有说谎,前两天他昏迷过去,这几天都在养病,外面的消息的确还都不知道。
杨金水见到这样,也直接挑明了说道:“那我告诉你,他们现在是打着织造局的牌子去买田的!也就是说,他们是打着宫里的旗号去买田的。”
高翰文有些明白了,但也是明白过来才是更为惊讶:“他们安敢如此?”
杨金水点了点头,对于王远的看法更加确定,这高瀚文的确是个正直的人,于是也露出了几分笑容说道。
“瞧你这个样,应该也还是个明白人。郑必昌不是要你明日去吗?你还去,可不是去买田的,你去帮我办件事!”
高翰文躬身一揖:“杨公公请说!”
杨金水说出了早已决定的打算:“把船上的灯笼都给我取下来!告诉所有的人,织造局没有拿一粒粮去买田!
你若是做好了这一点,那那些粮船也不用运回来了,直接借给你们知府衙门。
明年直接用今年改稻为桑,而成的桑田中产的蚕丝来抵扣便好。”
高翰文看着杨金水,眼里有了一线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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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农历六月初八,嘉靖四十年的京师,出现了二十年来最热的伏天。
在往年这个时候,哪怕整个北京城都没有风,紫禁城由于得天地之风水,也会有“大王之雄风”穿堂入户。
可今年,一连十天。入了夜,护城河的柳梢都没有拂动过。除了后妃和二十四衙门的领衔太监居室里有冰块镇热,尚可熬此酷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