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宪紧望着李时珍,恭敬的作揖:“先生请说!”
李时珍突然停了下来,一拍手掌说道:“先说好处。给你八个字之评价,知人善任,实心用事。
用戚继光,逐倭寇于国门之外,东南得定。修海塘,减赋税,鼓励纺丝经商,百姓赖安。就凭这些,千秋万代,名臣传里本应少不了你胡宗宪之名。”
胡宗宪的目光又慢慢低了下去,知道说完了好名声,就该说坏名声了。
“不好之处,我不说你亦知晓。”说到这里,李时珍突然激动起来,皱着眉头问道:“冲着这一次你为了浙江百姓,先是抗上,现在又到处筹粮。
我送你一句旁观者清的话:严嵩,尤其是严世蕃倒台,就在这一两年之间。你不可只是一味地以功抵过。”
胡宗宪又望向了李时珍,只是双目无神,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李时珍亦深深地望着他,感慨的说道:“大义者连亲都可灭!你应站出来,向皇上揭示他们的大奸大恶之举!”
胡宗宪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移了话题:“先生,我答你一句,你莫失望。”
李时珍已然露出了,有些失望的神情,只是点了点头。
胡宗宪深吸口气,这才说道:“谁都可以去倒阁老,唯独我胡宗宪不能倒阁老。”
李时珍不解了:“为何?”
胡宗宪看向了窗外的天空,露出了一丝笑容:“我可以不做名臣,但不能够做小人!”
李时珍紧望着他,良久才点了点头:“知道重用你这般的人,严嵩还是有过人之处啊!”
“部堂,李先生。”谭纶从舱外进来了,一脸严峻。
胡宗宪望着他。
谭纶也只是望着他。
胡宗宪慢慢站了起来,对李时珍:“失陪了,先生请稳坐。”
胡宗宪和谭纶走出了客舱。两人行至大船船头,亲兵队长领着几个亲兵,立刻跑到船舷两边。
“波谲云诡。”谭纶在胡宗宪身边,语气急迫地说道:“先是高翰文在第三日议事之时,被他们逼着签字,当堂昏厥过去。接着便报淳安的灾民通倭,叫海瑞立刻去处决人犯。”
胡宗宪一震,立马抓住了核心:“人是否杀了?”
谭纶摇了摇头,也立刻回道:“海瑞并未行刑。当场将人犯皆押到了大牢里,说是通倭的案子有天大漏洞,派人送来了禀报,请总督衙门和布政司衙门、臬司衙门去共同审案。”
胡宗宪松了一口气,闭合了眼睛,在那里继续思索着。
谭纶紧接着又说道:“另外还有呈报,沈一石公然打着织造局的牌子,运着粮船去淳安、建德买田,算日子,今日应该已经到了。”
“这一日终于来了。”胡宗宪语气十分沉重,目光透过层层云雾,好似看见了京师一般:“阁老、小阁老、裕王和徐阶都要摊牌了。”
言罢这几句,他激愤起来:“为何要把陛下也牵进来!竟然公然打着织造局的牌子,去贱买百姓的田,他们到底欲何为?”
谭纶也是咬着牙,青筋直跳:“狗急跳墙嘛!郑必昌、何茂才知道自己陷进去出不来了,昏了头了。”
胡宗宪继续问道:“还有那个沈一石,他是靠着织造局发家的,为何要与郑、何二人搅在一起?”
谭纶摇了摇头,也露出不解的神色:“就这一点,我亦看不透。部堂,眼下最要紧的是淳安。
海瑞不杀人,显然是个冤案。这个时候还逼着灾民卖田,立刻便会激起民变。海瑞一个人在那里,顶不住的。”
胡宗宪摇了摇头,眯起了眼睛说道:“再往深里想想,出了这个变故,郑必昌、何茂才会干什么?”
谭纶想了想,惊讶的说道:“要是通倭的案子是他们假造的,那他们定然会杀人灭口。部堂,此事必须你亲自去。只有你才镇得住局面。”
胡宗宪又摇了摇头,神色凝重的说道:“我不能去了。商量好了以后,便叫船靠岸,我得立刻走陆路,去一趟戚继光大营。”
谭纶一惊,想到了一个可能,不由得惊呼道:“部堂的意思是:倭寇会举事?”
“内乱必招外患呐!”胡宗宪缓缓地说道,忧虑的目光投向了远方。
事实证明了胡宗宪的担忧不无道理。当然,这些皆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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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踹死你狗日的!”
在布政司衙门大堂上,何茂才气急地骂着,一脚踹向蒋千户的肩头。
蒋千户一条腿跪着,见他一脚踹来,管兵之人,手脚还是敏捷。便是本能地一闪,何茂才一脚踏空,没站稳,自己倒栽了下来。
蒋千户不敢躲了,跪在那里双手往上一撑,将何茂才扶住。
郑必昌坐在那里,早已烦得要死,见何茂才又如此闹腾,两条眉立时皱到了一起。
“啪”的一声,何茂才这时又气又急,被蒋千户扶住后。反而又是一个耳光扇去,那蒋千户这回不躲了,挺着挨了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