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土混着冰碴的腥气冲进鼻腔,他抓起把黏土就往嘴里塞,牙齿硌到碎石也浑然不觉。
旁边朱大牛突然佝偻成虾米,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三天前吞下的观音土正在他胃里板结成块。
“呕——”
暗红的血沫喷在雪地上,朱大牛蜷缩着按住腹部,那里硬得像塞了块磨盘。
他的媳妇三天前用裤腰带把自己吊在了灶房梁上,临走前把最后半碗麸皮粥喂给了五岁的儿子。
“快看!”村南突然传来尖叫。
十几个妇人发疯似的扑向结冰的河沟,指甲在冰面上抓出血痕。冰层下隐约可见灰褐色的草根,那是可以食用的草根。
朱老四的婆娘春妮突然抄起石块猛砸冰面,飞溅的冰渣在她冻疮流脓的手背上划出新的血口。
朱老四跌跌撞撞进入自家土屋时,房梁上悬着的麻绳正在寒风里飘荡。
七十岁的老娘踩着瘸腿板凳,枯枝般的手腕正在给绳结系最后个死扣。
“娘!”陶罐摔得粉碎,朱老四扑上去抱住老人干瘦的双腿。
供桌上的榆树馍馍还带着香灰,那是老娘偷偷省下三天的口粮。
“四儿啊......”老人树皮般的脸贴在儿子肩头:“县衙把种粮都抢光了,开春拿啥下地......”
寒风从漏风的土墙灌进来,吹散了供桌上最后三根线香。
妻子春妮舍不得孩子,又捡回来了,她扯开衣襟,把奄奄一息的婴儿按在干瘪的胸脯上。
孩子泛紫的嘴唇无意识地张合,却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老天爷!你开开眼啊,这叫人咋活啊……”春妮的哀嚎惊飞了屋脊上的寒鸦。
村东突然响起铜锣声,朱家祠堂那面祖传的铜锣已经二十年没这般急促地响过。
老村长朱有田佝偻着背,龟裂的手掌攥着锣锤,每声锣响都震落簌簌雪尘。
“祠堂......发粮...都来祠堂,杨氏武馆的馆主长青公子给大家发粮了...”老人嘶哑的喊声被北风扯得支离破碎。
这话仿佛是一颗石头丢入了一汪平静大湖之中,又仿佛是一道带着生机的光打入了死寂的黑暗里面。
村民们闻言都难以置信,随即一个个发疯似的冲出了家里,冲向了村子里的祠堂。
祠堂口石板路上,十辆骡车碾着积雪缓缓前行。
车辕上插着的赤色“杨”字旗猎猎作响,拉车的骡子鼻孔喷着白雾,头发上结着冰凌的武馆弟子正在卸车。
人们汇聚过来,看见这些粮食眼睛都红,一个个疯了一样的簇拥而来,仿佛绝望的野兽看见了血食。
“排队!都排队!”
韩云抡起铜锣“咣”地敲响:“杨氏武馆放粮!活人都有份!”
人群如潮水般涌来又退去。饿得眼冒绿光的村民在看见武馆弟子腰间的朴刀时,本能地缩了缩脖子。
——几天前赵擒虎的亲兵用同样的刀劈碎了朱老七的头盖骨。
“真的是杨氏武馆?”朱老四搀着老娘挤到前排,看见粮车上堆积的麻袋正在落雪,鼻腔突然冲进久违的谷香。
“乡亲们看好了!”王猛“唰”地割开麻袋,金黄的麦粒瀑布般倾泻在祠堂前的石碾上。
人群爆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十几个汉子突然红着眼往前扑。
“砰!”
王猛抬脚将磨盘踹出三丈远,炼气六重天修士的威压让疯狂的人群瞬间凝固。
粮车四周突然竖起十面赤色令旗,旗面上的白虎纹在风雪中若隐若现。
“谁敢抢粮,就地正法!”李子真重剑插进青石板,剑锋上干枯褐色的血迹吓得人群倒退三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