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进帐,见只有林萧一人,心中暗喜,觉得这是个绝佳的机会。他再次恭敬行礼,脸上堆满笑容:“小人崔福,拜见林司直!”
林萧坐在椅子上,神色平静,目光落在崔福身上:“崔管家不必多礼。听说陈老爷有心为灾民捐赠物资,本官代灾民谢过这份善心。”
崔福连连点头哈腰:“林大人客气了,都是我家老爷和各位乡绅应该做的。灾情无情,百姓受苦,我等身在本地,理应尽一份力。”他朝身后示意,仆役们便将那几个沉重的木箱抬了进来,轻手轻脚地放在帐篷一角。
“这些是我们老爷和各位乡绅的一点心意,里面都是些方便运输、灾民急需的米面粮油……”崔福说着,目光灼灼地看向林萧,“……以及一些散碎的银两,方便钦差大人在赈灾过程中调度使用。”
散碎的银两?那沉甸甸的箱子,怎么看也不像只装了“散碎银两”的样子。林萧心中冷笑,但他没有立刻揭穿,只是点了点头:“崔管家有心了。”
崔福见林萧反应平淡,便决定进入正题。他凑近几步,压低声音,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暧昧。
“林大人少年得志,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真是羡煞旁人啊!”他先是恭维,然后话锋一转,“小人我家老爷常说,这官场啊,就像一张巨大的网,牵一发而动全身。尤其是在地方上,人情往来,上下打点,很多事情都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那几个木箱。“林大人奉命查案,那是尽忠职守,佩服!佩服!不过这云川府的情况,实在是太复杂了。
修河堤的工程,牵扯了府衙、工部、户部,还有大大小小的供货商、工头……账目更是堆积如山,要一点点理清,耗时耗力不说,还容易得罪人哪。”
崔福语气中带着“过来人”的善意提醒,似乎是在为林萧考虑。“大人您看,您已经在三天内查出了端倪,震慑了宵小,这已经是天大的功劳了!
钱万通和周全已经被抓,也算是给朝廷一个交代了。至于更深层次的……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真要一根根去捋,只怕会引火烧身,伤了林大人这样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那多可惜啊!”
他暗示林萧“适可而止”,见好就收。他相信对于一个没有深厚背景的年轻京官来说,功劳、前程以及自身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崔管家是想劝本官,不要再往下查了?”林萧语气依旧平静,听不出喜怒。
崔福见林萧听懂了他的意思,心中一喜,以为有门。他更加凑近了些,脸上带着心照不宣的笑容,指了指角落的箱子。
“林大人是聪明人,一点就透。我家老爷和其他几位乡绅,都是这云川府土生土长的人物,有些事情,他们比谁都清楚。
大家都不容易嘛,做官有做官的难处,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规矩。如果林大人能够体谅一二,许多事情,其实是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他朝箱子努了努嘴:“这些小意思,只是我家老爷和各位乡绅的一点诚意。只希望林大人在查账的时候,能够……网开一面,体谅地方的难处。
日后林大人前程似锦,若是需要地方上出点力,我家老爷和各位乡绅,那都是乐意之至!”
他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收下这笔钱,停止深入调查,大家你好我好。这笔钱是投石问路,如果林萧接受,后面还有更多的好处和“地方上的支持”等着他。
林萧听完,脸上平静的表情终于发生了一丝变化。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起身,走到那几个木箱前。
崔福心中一紧,期待地看着他,以为林萧是要打开箱子验货。
然而,林萧并没有去搬动箱子,而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其中一个箱子的顶端。那沉闷的声响,让崔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崔管家,你口口声声说体谅地方难处,体谅做官的难处。”林萧缓缓开口,语气如同冰冷的溪水,瞬间浇灭了崔福心中的希冀。“那本官问你,那些被洪水冲垮房屋、妻离子散的灾民,他们的难处,谁来体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