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船吃水深,开的很稳,即便如此,烛火还是微微摇曳。
“哭过?”谢云霁问,俯下身端详着宋旎欢微红的眼眶,与往日一样温柔道,“怎么了?”
“可是因为方才不让你下船?”
“那个小港口往来人员杂乱,我们又停留不了多长时间。”他抿唇笑了笑,从袖中掏出一个琉璃手串置于她掌心,“喜欢吗?”
那手串是透明的青灰色,在烛火的映衬下泛着晶莹的光泽,像是将海面的银波装进了珠子里。
宋旎欢恍然记起,曾经在谢府参加其他勋贵的家宴时,这等产自外邦的稀罕物她没有见过,还闹了笑话。
他怎会知道……
宋旎欢一瞬的怔然被谢云霁看在眼里,他假装没看见,温声道:“方才那个港口的货商带的货物里的,是要带回中原售卖,旎欢初入谢府时,是不是想要一个?”
他自是知道那时的她在众贵女面前丢了面子,竟没见过琉璃串珠,只是那时的他浑不在意她的感受,甚至嫌恶的想情绪这种东西,并不是她这种境况的女子该有的。
她能脱离贱籍,来到谢府,并不需要这等多余的情绪,而是应该学做人,学处事,学着装乖卖巧地来讨好他。
谁知到后来,她迷茫惶然的模样,垂首咬唇时绯红的眼尾,都悄悄地进入了他的心里扎了根,在很多个悔过的夜里,生根发芽,折磨的他痛苦难眠。
那些年她怯生生看着他的目光,被他拥入怀中时柔似水的身体,竟成了这些年他记忆中最难捱也最珍视的回忆。
他想弥补她很多事。
谢云霁将手串戴在她纤细莹白的腕子上,宋旎欢并没有躲闪,平静的接受了。
“早些歇息。”他道。
而后转身离去,去了另外一边的船舱中。
*
夜里,谢轩送了熬好的汤药过来。
旬方大夫给的药方子中的两味药十分难寻,已经凑不成一副药了,只得用墨大夫给的新方子。
新方子似乎没什么用,但公子却一直按时喝着。
谢轩站在谢云霁身侧,看着他将汤药一饮而尽,恍惚间,他竟听到了一声叹息。
叹息很轻,像是夜里骤然开放的昙花似的,凉意侵骨,恍若幻梦。
谢云霁忽然开口道:“我的琴收到哪了?”
“是哪一张呢,公子的将玉吗?”谢轩问。
谢云霁有两张琴,一张名唤“将玉”,是陈郡谢府长辈所传的百年古琴,而另一张“春台”,则是已故的清河郡主留下的。
公子弹奏“将玉”,爱惜“春台”。
谢轩从未听过谢云霁弹琴,但听府里老人说,公子的琴艺十分了得。
“拿春台来。”谢云霁道。
而另一边,宋旎欢犹豫不已,可再犹豫,也只有那一条路可选。
她不知谢云霁的酒量如何,只知道在谢府时逢年节他都很少饮酒,却会在夏夜里命小厮在流风院中置一张宽大的矮塌,与她同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