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时,结束一天学习,来向太后汇报的梁知非也到了。
连珊怕叫他看到了自己端着的东西挨责罚,赶忙钻进了树后的阴影中躲藏。
梁知非今天倒是颇为春风得意,他本就不笨,只是心思一直不往政事上放,如今真正去学了,进步还是很快的。
当下他手中揣着个青花瓷碗,似有许多话想要说,哪知刚进殿门,便撞上了梁知真肿的跟核桃似的眼。
他一愣,脚步也刹住了,脸上的笑意却是没能立刻收住。
梁知真一贯最瞧不上自家皇兄,如今自己落魄的模样却被梁知非瞧到,心中悲愤更甚,哭得也更大声了:“皇兄竟还来笑话我。”
梁知非一梗,却不知该如何解释,毕竟他连梁知真伤心的缘由都不晓得。
因此他只好干巴巴地说道:“朕只是高兴今日婉婉给朕送了银耳莲子羹,不是在笑话皇妹的。”
他说着擡手将那青花瓷碗举了举,以示自己话的真实性。
梁知真却只一瞥便骂道:“那碗上纹饰明明就是皇嫂宫里的,皇嫂给你送东西你何时珍惜过,想骗我也整个别的由头来说!”
她越想越把皇后的遭遇与自己的相合了起来,但皇后虽被冷待,好歹不至被和离。
她自己与祁步青的感情至少算得上和睦,如今却要被不明不白地和离了,只一想,她心中便是一阵凄苦。
梁知非闻言有些懵,手足无措地不知该不该继续揣着那碗了。
萧弄音却是清楚,今天萧慕婉是被皇后给邀去了。
结合这兄妹二人的话和皇后的性子,想来是皇后为了哄梁知非高兴,才借了萧慕婉的名义和宫人给梁知非送了银耳莲子羹。
只不过这三人之间的情感瓜葛,萧弄音实在不适合掺和进去。
此时殿内就自己一个外人了,她便偷摸着向太后说想溜。
太后犹豫一瞬,道:“你不愿听着,便去公主府瞧瞧去吧。”
好歹祁步青与她也是表兄妹关系,太后方才是恨不得把惹了自家女儿伤心的祁步青抓来打板子,现在却稍冷静了,想让萧弄音婉转一下。
萧弄音应了就要往外走,被有些迷茫的梁知非叫住:“萧贵妃……你觉着,皇后和婉婉都是怎么想的啊?”
怎么想的?
萧弄音差点被他逗笑,作为当事人的梁知非竟然到现在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啊。
皇后与他少年夫妻,可惜夫妻之情浅薄近无,相处模式倒更像慈母败儿了。
她如今瞧着他为了另一个女人开始上进,心中自然是复杂难当,可为着他能继续努力,只能她自己想法子激励梁知非了。
至于萧慕婉,她自懂事以来受到的所有教育,都是如何让梁知非心悦自己。
千般谋算,百般安排,虽然有一颗七巧玲珑心,但情这一字向来复杂,真相揭开那一刻,她对梁知非到底有几分真情谁也不知道。
如今萧慕婉之所以这么冷淡,怕也是想冷静看清她自己的心。
这些萧弄音都看得清楚,萧慕婉对皇后的愧疚心大约也在其中起了作用。
只是萧弄音有些看不明白,梁知非对萧慕婉的执迷,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爱情——毕竟这都源于萧慕婉的设计与步步为营。
梁知非爱上的,到底是萧慕婉这个人,还是萧慕婉这个模板?
这些问题拿了问梁知非,估计也得不到答案,这三人能走向什么结局,萧弄音也猜不出。
反正她也要准备离宫了,看可能也看不到了。
想到这里,瞧着梁知非那犹疑又带些心怯的模样,萧弄音也不像从前一样只觉得他草包了。
从前见到的那个泪眼朦胧的瘦弱孩童,远离亲母,被养母虐待,又被父亲无视,性格成长如此,倒也可怜。
至少如今他也开始仔细思考身边人的想法了,也是种进步。
虽然萧弄音也不知该如何向他解答。
她怜爱的眼神简直让梁知非汗毛倒竖,浑身都不舒坦。
他还是第一次被萧弄音用这种情真意切地看着,只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错了人。
但他这个问题还是得到了回答,只是回答者不是萧弄音而已。
梁知真只觉得梁知非得了皇后的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又因自身处境心情极差,因此恶意开口道:“怎么想的?如今可不就是柔昭仪谋算了你,你不计较,皇嫂贤良你倒还不喜欢吗?”
“皇兄你向来就不识好人心,小时候如此,长大了也如此,好心待你也是白来,倒不如伤害你给你印象深刻。”
“从前常妃虐待你的时候就是,我看你被打,好心给你偷送药,你倒好,扔了药不说,还向父皇告状说那些伤是我抓的。”
“你这个人,就不配别人好心。”
梁知非听着她这番话脸色煞白,却不知该如何说,张嘴也没发出声音,只后退两步稍远离了些梁知真。
“晋阳,向你皇兄道歉!”
梁知真不可思议地看向厉喝她的太后,太后只有气急了才会直呼她的封号。
上一次还是她死活闹着不愿离宫出嫁的时候。
但那次太后也立刻又温言劝了她,不像此刻,皱眉冷目逼着她道歉。
她顿时有了种全世界都背叛了自己的感觉。
但越是这样,梁知真就越是咬着唇倔强不肯道歉,泪珠子往下掉得都让萧弄音害怕她今天把眼睛哭出毛病来。
太后没有让步,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事似的,逼着她一向最疼宠的女儿为刚才说出的话道歉。
母女二人的僵持别说萧弄音了,连梁知非都看不下去了,强笑着向太后道:“母后不必如此严厉,皇妹也没说错,从前确有这件事,是朕该向皇妹道歉才是。”
“非儿,你不必还装着糊涂,你向先皇求了什么,哀家是知道的。”
梁知非眼神微变,嘴上仍是道:“朕却都混忘了,那时小,也不知向父皇求了些什么,母后就别在意了。”
太后抿唇盯着他片刻,眼光重落在了梁知真身上,道:“真儿,你向来自诩聪慧,却不知道你皇兄动起脑子来胜你不止一星半点。”
“当初常氏从我这夺了他去,还想着把你一并养了去,你父皇心狠,能舍了他自然也能舍了你。”
“这时候你还刻意往常氏宫里凑,和非儿玩什么兄妹情深,只让常氏有了由头。”
“你皇兄就求你父皇,说不必你再去常氏宫中受苦,他能演出你们兄妹不合的样子,让常氏没了借口。”
“他甚至想的清楚你父皇是刻意放纵常氏虐待他的,就配合着你父皇在常氏那里装疯卖傻。这也是你父皇之所以决定让他继位的缘故。”
“只不过他与哀家都没想到,你皇兄装疯卖傻倒演成真的了,不上进也就真的半点不上进了。”
“但哀家与臣子们都能怨他荒唐,你却不能骂他对你不善,他为你这个妹妹,可真是费了大心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