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歌（4）
少年声音落下之后，四周登时归于平静，虚空中好像被谁按下了一个关闭的按键，刚才那个虚无缥缈的声音好似从来都没出现过。
池默猛然张开眼，四周的虚无开始扭曲起来，紧接着，眼前的空间出现了一道裂缝，裂缝缓慢撑开后，少年看见了另一虚空里面的另一个人。
“小默，对不起……”
池默立在原地，猝然间听见了那边那个人忏悔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小默，对不起……我不该在你来到家里的时候对你表现出那种排斥的态度，我不该明知道你怕狗还故意解开老黄的绳，我不该偷偷拿走你的钥匙，害你回不了家……我做了这么多可笑的事情，你却从来没有怪过我，原谅我一开始把你当成一个闯入者，把你当成一个会分走我爸妈爱的人……还有，我爱你……我最亲爱的弟弟，我将一辈子都爱你……”
池默听着这些，擡起的脚悬在了半空中，一瞬愣在了那里。
“哥……”
“可是小默你知道吗，”池越的语调突然放缓，夹带着些许哭腔，“后来我才发现……因为你的出现，我第一次有了想要保护一个人的决心……不是作为守门人保护人界，而是作为一个普通人保护一个对自己而言十分重要的人……小默，我亲爱的弟弟啊……我很爱你……所以不要怪我小时候不懂事时对你做的那些过分的事情好吗？”
池默放下脚立在原地，喉结上下一滚，神色迟疑而复杂。
从小他就知道，他跟池越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只是他名义上的表哥，他的父母收养了自己，给了他一个能够挡风避雨的避风港，给了他曾经不敢奢求的亲情，他本不应该产生那些无端的妄念，可偏偏就是在日常的相处下，他对对方的感情发生了质的变换。
这种困惑的感情曾经折磨了他很久很久。
现在，依旧如此。
他自己也弄不清楚这种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也许是当别人质疑他的身份时，池越气势汹汹站出来揽住他的肩膀义正言辞告诉那些人自己是他亲弟弟的那一刻，也许是那年大雪，他背着滑到在冰凉路面摔伤的自己一步一步走回家的那一段不到一公里的路程，也许是当自己不习惯新学校新环境时，他故意找茬只是为了让自己多说说话的那时候……
实际上，池默并不记得刚才池越嘴里所说的那些事情了，如今听他说起，也只是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他也并不觉得池越那时候对他做的那些事情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池越对他的那些好，他却牢牢记在心底，清晰而深刻地记着。
所以当听见池越对自己曾做过的那些不好的事情的忏悔和道歉时，池默突觉眼眶发胀，不知不觉，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在地，“啪嗒”一声，清脆响声冲破静谧，四周的一切都好像变得浓烈而炙热起来。
池默快速朝着那边陷入了自我意识中的池越奔了过去，很短的一段距离里，他却在奔跑中感受到耳畔拂过了呼啸的风声。
“哥，哥，哥……你听得见吗？”池默跪在垂着头的池越身边，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语气带着明显的哭腔，“……哥……我是池默，你醒醒、醒醒……”
可是池越却听不见他的声音，他垂着头嘴里一段说着一些含糊不清的话，其中夹杂着“对不起”这样的道歉之语。
池默轻轻拍着他的肩膀，顺着他的话说：“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哥，我不怪你，我从来都没怪过你……你醒过来、醒过来吧……”
这个幻境会利用人心底深处最阴暗的秘密，并将其放大之最极限的地步，借此来攻击一个人的意识，如果一直沉浸其中不能醒来，会对精神造成巨大的损伤。
虽然不知道这个试炼所为何意，但只要自己能够在冲破幻境醒过来，那么一切都将消失，他们才能回到现实中去。
这些……是他进入子夜歌时贺召明和路阳告诉他的，所以刚才当他面对那个虚无缥缈的声音时，才能快速反应过来，但池越并不知道这些。
池默紧张地抓住了池越的手，牢牢握在自己的手心里面，“哥……不要去回想从前的那些事情了，向前走，向着未来走……我们长大了，我们关系变得很好很好……后来你再也没有对我任何可恶的事情，你很好地担起了一个兄长的角色，你对我很好很好……所以哥，不要内疚于那些过去，都过去了……”
“哥……醒过来吧！”
池默将握住池越的手摁进自己的胸膛，不断唤着：“哥，我是小默，你听见了我的声音吗？”
“哥……”
“哥……”
“哥哥……”
他叫了他很多声，很多很多声……
“小默……”许久之后，终于，他的呼喊有了回应。
***
二楼的客房里，叶歌腰间的被子突然动了动，她很快睁开眼来，将手往被子里一探，取出了腰间的那把折扇。
她坐了起来，看着手中的折扇的扇柄处落在一道新的裂痕时，冷冽一笑：“这些家伙还挺快。”
她本以为剩下的两个少年至少也要天亮以后才能通过子夜歌的试炼，本打算好好地一觉睡到天亮，却不成想他们会这么迅速。
“看来这美容觉是睡不了了。”叶歌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无奈地从床上起来，打着赤脚快步冲出了房间，快速来到了楼下的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