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缓慢靠近着那张悬在空中的符咒,他紧张又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靠近着,一开始以为会从符咒穿过的手指出人意料地碰到了那张符咒。
符咒内封印住的那抹怨念如洪水般朝着陈童迅猛袭来,属于徐斯亮母亲的怨念便瞬间浮现在他的脑子里面,他趁机抓住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探寻到了徐斯亮母亲的怨念。
——是个男人,那男人的长相与徐斯亮有八分相似,所以,那就是他的父亲?
陈童触电般地收回手,猛地睁开眼来,而徐斯亮却不知何时已经蹲在了他的身侧,他神色冷淡地看着睁开眼一脸惊诧的陈童,淡声道:“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男人。”陈童下意识地回答道,“和你很像,那是你的父亲吗?”
“……”徐斯亮沉默了片刻,突然勾了勾嘴角,“也许是吧,从小村里的人都说我跟他长得很像……不过,你为什么能够探寻别人的怨念?这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而且很有可能会被怨念反噬的,但从你刚才的表现来看,你并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平日里说话简短,能少说一个字从不多说一个字的徐斯亮鲜见地跟他说了这么长一段,陈童一时有些错愕,盯着对方平静的脸解释道:“我从小就能莫名其妙触碰到别人不能触碰到的东西,感知到非寻常的存在,我虽然很想以此标榜自己天赋异禀,但在你面前,我不敢这样自以为是……你就当我是我的独特异能吧。”
“……”陈童说完这些,徐斯亮却没有任何回应,他垂眸看向十四岁的他自己手里的那张符咒,愣了许久后,缓慢开口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妈对我父亲是什么样的感情……我也明白她后来变得神志不清是因为太过思念父亲所致,只是我从前年纪小,在很多事情都无能为力,而现在终于成长得能够独自面对很多事情,但她却看不到了。”
“我知道待在这个幻境里面我迟早会因为感同身受而困死在里面,但我就是舍不得……”
陈童意外地盯着徐斯亮那双闪着微光的眼睛,他看到他眼角一抹光亮顺着脸颊落进了脖颈间,他有些晃神地听见他继续道:“你知道吗,后来的我从没梦见过我母亲,所以你知道当我在这个幻境里再次看到她的时候我是什么感觉吗?就算只是一具已经冰凉的躯体,就算没有听见她的声音,没有从她脸上看到任何表情,我依旧想要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徐斯亮仰起头,逼回了那些温热的液体,但说出来的话却出卖了他:“我也……很想她啊……”
看着和平日立截然不同的徐斯亮,陈童低声道:“班长……”
池越曾跟陈童说过,徐斯亮的父亲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就不见了,他从小是跟着母亲长大的,所以母亲死后,他就成了孤身一人,他成了一个没有家的人。
陈童从小就生活在父母的无限偏爱中,他断然体会不到,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却在某个放学回家的晚上,看见了自己母亲尸体的感受。
而那个时候,他还不过十四岁。
他在十四岁这样一个本可以任性的年纪,却不得不独自面对母亲的死亡,父亲的不知所踪……他到底要有多坚强,才能在面临这样的窘况下还成为绝对实力的天梯榜首的啊?
“不要用那种怜悯的目光看待我,”徐斯亮垂眸,神色凝然而深沉,“我不需要……”
他已经独自度过了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对他而言,人生最难挨的阶段他都已经度过了,所以他不需要别人的任何同情和怜悯,那些善意并不会让他好过多少,甚至会让他因此露出他的脆弱。
他不能变得脆弱,他必须强大。
陈童一眼不眨地迎上徐斯亮的目光,“我没有怜悯你……班长,你果然是个让我佩服不已的人。”
对徐斯亮这样的人说什么“同情”、“怜悯”、“心疼”这样煽情的话无异于隔靴搔痒,他不会需要这些。
“走吧,该走了!”徐斯亮难得地冲着陈童露出了一抹浅淡的笑意,他撑着膝盖站了起来,再次环顾了一圈这个他从小生活的院子,虽然在他母亲去世后,他就搬到了学校宿舍去住,鲜少回到这里,但这个地方,仍然是承载着他所有童年和少年时期所有美好记忆的地方。
——是留存于他心底深处,最隐秘的快乐,但也是最心酸的过往。
看完最后一眼后,徐斯亮转身,提步走向了院门。陈童赶紧跟了上去,走到徐斯亮身边的时候,他好奇地问了句:
“那张符咒还在你那里吗?”
徐斯亮一边走,一边回道:“在。”
他们并肩踏出了院门,迎面而来的是一片虚无的白色,一股强大的引力将他们从幻境中拖拽了出去。
蹲在地上的陈童猛然睁开眼来,他的手依旧保持着刚才被拖进那个幻境时搭在徐斯亮肩膀上的姿势,只是不同的是,刚才还埋头啜泣的徐斯亮此刻已经擡起了头,他擡手抹了一把被泪水浸湿的脸,擡头看向陈童,却露出了不解:“难道你没有陷入任何幻境?”
“……”陈童表情周然凝结在了脸上,愣了片刻后,摇了摇头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