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坠被雕成了一只趴卧着的小狗模样,雕工很好,小狗的脸憨态可掬,就连身上的毛发都根根分明。
这一看就很贵,只不过这些年来池屿闲早就习惯了花满楼喜欢送他东西的习惯,因此昨晚看到之后便收了下来。
但他心里是很开心的,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还一直握着这块吊坠没松手。
长大之后的池屿闲脸颊依旧带着些许的婴儿肥,小时候瘦掉的那些肉倒是从花满楼这里给补了回来。
他打了个哈欠,擡眸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时间还早,花满楼估计还没睡醒。
想到这里,他便再次闭上了双眼准备睡个回笼觉。
反正这里又不是他自己家,睡懒觉根本不会被父母发现,也不会挨训还在挨一顿打。
这么想着,池屿闲便心安理得地闭上了双眼,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睁开双眼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垂眸看着他的花满楼。
对方身体抽条很快,已经比他还高了,虽说已经十三了,但脸上还是带了些许的稚气,只不过已经可以看出来些许的温润了。
池屿闲打了个哈欠,看到花满楼之后也不起来,而是继续趴在床上: “你醒了”
“嗯。”花满楼点点头,然后便从床边起身,站在床边垂眸继续看着趴在床上依旧是满脸睡意的池屿闲。
“你还不起来吗”
他学着大人模样深沉地叹了一口气,随后便说出来了一句令池屿闲立刻坐起身的话: “夫子下午就要检查功课。”
“什么!”
池屿闲连忙坐了起来,原本睡意惺忪的双眼顿时瞪大: “我都忘了还有功课要做了。”
他爬起来抓着衣衫就往身上套,动作着急忙慌的,就连衣服都险些穿反,还是旁边的花满楼实在看不下去了擡手帮了他一把。
“时间还来得及,不用那么慌。”
花满楼说道: “先吃饭吧”
“好。”
池屿闲点点头,头发都因为刚才的一阵兵荒马乱而变得慌乱不已。
见状,花满楼不由得笑出了声,那双漂亮的眼睛都弯弯的。
“有那么好笑吗”
池屿闲擡眼看向他,不笑时显得有些冷酷,但看向他的那双眼睛确实有温度的。
“还好,不是很好笑。”
似乎是担心对方生气,因此花满楼违心地回答着: “我刚才可没有笑话你。”
闻言,池屿闲转过了眼眸,似乎是白了他一眼。
花满楼再次笑了起来,只不过他这次没有笑出声,也因此并没有被池屿闲发现。
两人吃完了饭,原本池屿闲是要回家的,但看自己的功课完没有还成,于是便继续留下来赶功课了。
这些天花满楼一直和他在一起,自己的功课当然也没有做完,于是也陪着池屿闲在敢功课。
因此,当花满楼的三哥来看他们的时候,便看到两个少年正坐在桌子旁边埋头苦写。
“哎,你们两个怎么不早点写”
他无奈一笑,走到桌子旁边低头看了一些两人的功课,见自己也没什么事情做,便转身离开了。
几乎是赶在夫子来的前一刻钟,两个人才赶完了功课。
只不过……
夫子擡手撚了一下放在面前的纸张,果不其然,他指腹顿时沾上了墨迹。
“哼,说吧,是不是刚写好的”
池屿闲不善言辞,于是低下了头,花满楼掩唇轻咳了一声,也没有说话。
见状,夫子几乎都快气笑了,但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上完课之后多加了些功课。
等夫子离开之后,池屿闲趴在桌子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我好困啊。”
他闭上了眼睛,没多久就察觉到花满楼擡手推了推他: “困得话回去睡,在这里睡小心着凉。”
“我不睡觉。”
池屿闲打了个哈欠,起身垂着眼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 “我得回去了。”
闻言,花满楼稍微皱了一下眉,心里有些不舍。
虽然两个人是邻居,挨得还很近,但一想到他们会分开,花满楼心里便觉得有些许的不舍。
池屿闲并不知道对方心里是怎么想的,于是等他收拾完东西准备回去的时候才瞥见了花满楼此刻脸上的表情。
尚年轻的花满楼还不能完美地遮掩自己真实的情绪,因此一眼就被池屿闲望穿了心里的想法。
“你不想让我回去吗”
池屿闲直接开口询问,那双黑如墨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花满楼,仿佛眼中只能看到他一个人似的。
“还好。”
花满楼无奈一笑: “你也有两三天没有回去了,伯母估计都有些想你了,回去吧。”
“嗯。”
池屿闲点点头,紧接着转过身之后他脸上的表情便猛地低沉了下去。
想他怎么可能。
他扯了扯嘴角,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其实还是有些渴望来自父母的爱。
这些他从未告诉过花满楼,这些事情没必要让对方知道,就算是知道了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
回到家后,池父和池母看到他之后还有些惊讶,似乎是没想到他会回来。
“既然来了,那吃饭吧。”
池父说道。
和小的时候相比,池父和池母很少再打骂池屿闲了,但也并不是没有。
若是小时候的打骂勉强能谈上一句恨铁不成钢,但现在却有了些许的冷漠,但又由于他和花满楼关系好,他们又不得不对他态度柔和。
对此,池屿闲浑身不舒服,总觉得他们看向自家的价值只剩下了和花满楼关系好这一点。
但他并没有开口说出来,而是坐下来沉默地吃着饭。
和中午在花满楼那里相比,池屿闲吃饭时显得更加得沉默了,若不是池父和池母会时不时地问他一些事情,他恐怕都不会开口。
“我吃完了。”
他放下碗筷,随后便起身往自己的房间走。
只不过,当他刚转过拐弯处的时候,背后便传来了他所熟悉的声音。
“真是吃里扒外!看他那个样子,还真以为自己攀上了花家就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池屿闲微微瞪大了双眼,往前迈的脚步都停了下来,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眼中满是震惊。
他父母……竟然这么觉得吗
难道,在他们的眼里,自己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吗
池屿闲凝固的表情渐渐地融化,最后停在了一个冷漠的表情上,那双黑色的眼眸中写满了悲伤。
他此刻比父母打骂他时还要难过,那些只是疼在身上,可这次却是疼在心里。
恍恍惚惚地回到房间之后,池屿闲走到床边,浑身失力般猛地倒在了床上。
他尚年幼,十二岁也不过还是个孩子,听到亲生父母说这种话,心里怎么可能会不难过他的心又不是用铁打成的。
池屿闲心里想着这些事情,眼眶也逐渐地湿润了起来,眉眼间除了难过之外也只剩下了委屈。
每当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的时候,父母总会给他当头一棒,直到他认清了自己的地位,直到他被现实打得头痛欲裂。
没多久,脸下的枕巾便湿润了。
池屿闲无声地抽泣着,甚至都觉得一切都是幻想。
突然,锁骨处感受到了一阵轻微的疼痛,他垂眸看去,透过朦胧的泪眼,他看到了昨晚花满楼送给他的那个墨玉雕的小狗吊坠。
池屿闲急促的呼吸这才停了下来,他擡手摸了一把泪眼,擦干了泪水之后便将意外从衣领里掉出来的吊坠再次给塞了回去。
天色渐晚,一轮明月高悬,池屿闲夜里睡不着,翻来覆去地只觉得胸口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似的,即让他呼吸急促,又让他有些睡不着。
最后,少年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披上了外衫之后就想要去外面走走。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看到了刚才有一个人从远处离开,顺着对方离开的方向去看,正是他父母的房间。
想到这里,池屿闲愣了一下,但还是没忍住往那边走过去。
池父和池母的房间还点着灯,两道身影映在了窗户上。他们正面对面坐着,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
“若这胎是个儿子,老大也没什么用了,一点也不亲人,整天都摆着一张脸。”
“哼!我倒是没什么,就是心疼为他花了那么多的钱!”
“算了,反正这些年也蹭着花家的光赚了不少。”
“哎呀,我当时就说老大不成气候,你现在看看,哼。”
池屿闲将这些话都听在了心里,只觉得心似乎是被一把利刃反反复复地剜着,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
等他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了花满楼的院子门前。
池屿闲不由得吃了一惊,尽管心里难过不已,但考虑到花满楼可能已经睡下了,于是便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紧闭的院门被打开,开门的正是花满楼身边的小厮: “池公子怎么不敲门”
说罢,他便转身让池屿闲进去。
他刚才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但等了片刻之后一直没什么动静,没想到一开门看到的便是池屿闲。
池屿闲走了进去,但双目无神,不像是个活生生的人,反倒像是个提线木偶。
见状,小厮觉得有些不对劲,连忙过去敲了花满楼的门。
花满楼刚刚睡下没多久,被喊醒之后也没生气,而是好脾气地询问: “怎么了”
“公子,池公子刚刚在门口站着,我便让他进来了,只不过……”小厮眼里有些担忧, “他看着有些不对劲。”
闻言,花满楼立刻起身,着急到只披了一件外衫就出来了。
“阿池你怎么了”
池屿闲听到花满楼的声音,擡眸便看到花满楼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满脸的担忧。
泪水猛地从他的眼眶涌出,眨眼间就模糊了视线: “花满楼,他们不要我了,我没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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