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蹙眉,他眼下似乎没有实体,只能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底下发生的一切。
穆文泰想让他看什么?
……
头痛欲裂。
姬悬月呻|吟着睁开眼睛,他发觉自己眼前一片漆黑,身下摇摇晃晃。
但是只一动,他就感觉浑身血管炸裂了一般疼痛,好像有无数条金丝勒紧了他每一寸皮肤里,他身上哪怕只是汗毛动了一动,就会牵扯着全身的皮肉筋骨都被割裂。
这种感觉不算陌生……在哪里体会过姬悬月已经想不起来,但他的确对这种疼痛很熟悉。
过了许久,久到姬悬月几乎要疼得失去神志了,身下的摇晃终于停了。
眼前骤然一亮,虽然不是十分亮,但姬悬月已经能看清眼前的一切……
这是一个晴朗的晚上,月光如水,照着他眼前……一张张丑恶的脸。
姬悬月恍惚了一瞬间,发现这些人,是曾帮着穆文泰按住他的穆家家丁。
他一愣,再细细感受片刻,就发现自己仍然是死了的状态,只是魂魄不知道被什么法术钉在了自己身体里。他方才感觉到的疼痛,就是魂魄被困在死去的身体里的撕扯之痛。
原来他一直是躺在棺材里。
下一秒,穆文泰的面孔出现在姬悬月视野中,他身旁有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穿着一身百衲衣,手里还拿着一个铜铃铛。
铜铃铛摇了摇,姬悬月感觉身上一轻,撕扯的钝痛消失,但他还是不能自由地动,只能被迫悬在半空中,冷眼看着这群人将姬悬月的棺盖合上。
他们身后,就是九龙千年柱。
完好无损的九龙千年柱。
石柱底部,被家丁们沉默着掘开一个大坑。
红漆的棺木被好生下葬,土合于棺,铺上砂石,掩盖得如未破土时一般。
随着姬悬月的尸体被安葬在这养尸地,家丁们放下手中家伙什,后退几步,一字排开,换穆文泰和那百衲衣男子走上前来。
姬悬月看着男子,用一包写着血字的布条,将无法反抗的自己的魂体,牢牢捆缚在九龙千年柱其中一根上。
然后穆家的人就全走了,姬悬月试着挣扎了一下,挣脱不开。
姬悬月慢慢明白过来了,他恐怕又落入了一个“溯回大阵”,就像上次他回到穆宅去找林疏一样,他又要重新经历一遍当年的事。
不同的是,这次,是自己死后的事。
就这样在石柱上吊了一晚上,姬悬月被旷野的死寂逼得要发疯,直到天将亮时,他才隐约听到了一些声音。
随着那些脚步声渐近,姬悬月擡起头来,看见了昨天那个摇铃铛的男人。
他长得十分普通,普通得丢进人群就看不见了,但他右边耳垂到脖子之间,纹着一只青色的蝎子,姬悬月看着他的模样,不知为何就想起了林疏说过的“苗寨蛊王”。
这名男子细细打量了一番姬悬月,见他还算安静老实,男子似乎很满意,他叫身后的人跟上来。
姬悬月不经意一擡眼皮,晨雾中走来的那群熟悉的穆家家丁,还有穆文泰,他们擡着一根棍子,棍上绑着……
绑着……绑着一只雪白的小狐貍。
姬悬月的脑子里嗡的一声炸了。
那是林疏。
虽然皮毛光滑,没有伤痕,但他一眼就认出了。
那是林疏。
雪白的天狐微微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姬悬月,那眸中是一闪而过的茫然与无措。
姬悬月于是知道,被绑着的小狐貍,不是与他一同被吸进大阵的林疏。
而是多年前,真正经历过这一切的林疏。
这个阵怎么这样?它要重演什么?
姬悬月控制不住地想起顾煜城和林聆曾经说过的“绝不能让他们再对他做一次那样的事”。
穆家人,究竟对林疏做了什么?
……
很快,姬悬月就知道了,穆家人要对林疏做什么。
林疏被栓在了其中一根石柱上,一根浸湿的麻绳套在小狐貍的脖子上,将他高高吊起来。
天狐是不会因为吊高了就勒死的,他始终都能有一口气喘着。
而随着天渐渐亮了,九龙千年柱来了很多很多人。
姬悬月从来不知道,自己所生的那个时代,玄鹤府有那么多人。
他们几乎挤满了九龙千年柱周围的空地,多数是青年壮劳力,也有许多妇女,还有领着孩子的,遥遥看去,几乎有几百人。
穆文泰对着那百衲衣男人点了点头,走到了最中间那根石柱的告令,邀各位乡亲来此,是为着这只孽畜。”
他指向身后的白狐,让大家看这只吊高了却仍旧不死的妖怪。
“我穆家娶妻,人尽皆知!”穆文泰说着说着,老泪纵横,“儿媳却在新婚之夜……无故暴|毙!全因这只孽畜,它乃是千年的狐妖!能变美人,擅惑人心,扰得我穆家家破人亡!它还心狠手辣,造下无数杀孽!”
你说谎!姬悬月无声咆哮着,可那血字布条束缚着,他发不出声音。
穆文泰继续道:“万幸,我穆家得高人相助,终于将他抓获,经拷问,他做下的孽债竟不止一桩!各位父老乡亲,你们家里是否也有人突然为色-欲钱财所迷、不务正业,不思茶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