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能东砸西摔,估计是心理上受了重创,但完全能理解。
叶虹就是徐景芳的全世界,叶虹一死,必然扼杀了这个家庭的所有希望。
徐景芳眼里光色黯淡。
在场三人很能理解这种心情。
知道这是悲伤度过的应激反应,周安并不怕她。
周安缓缓朝徐景芳走去,蹲在她身旁,小声说: “嬢,你是不是还没吃饭要不吃点东西,我们慢慢说。”
身后徐舟伸来一个口袋,里面是刚买的酱香饼。
徐景芳一听,眼泪绷不住了,抱着周安就是哭: “虹没了,她死了,不见了,不会回家了……”
周安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我知道,我们都知道,所以我们是来帮叶虹的,你先吃东西,吃了再慢慢求你好吗”
一听到“帮叶虹”这三个字,徐景芳紧紧拉住了周安的手,她那沾满老茧的手指微微颤抖: “能帮吗你们能帮吗你们得帮啊!”
人在穷途末路的时候,再细的稻草也得抓紧了。
三个学生,能帮什么但那瞬间徐景芳已经没了思考能力,无法以常人的逻辑去思考。
面对这三个看起来软弱无力的高三学生,她视她们为唯一的光和希望。
“徐嬢,我知道今天早上你去学校了,但我们真的不清楚是什么情况,来找你是想让你细细和我们说说。”
徐景芳落着泪摇头: “不信的,都不信的。”
“信,我们都信。”连同孟柏也走了过来,她和周安蹲在一起,擡眼去看徐景芳,伸手替她擦拭脸颊的泪, “只要你说,我们就信。”
*
关于叶虹同学,她就像一棵枝叶繁茂的树,而树叶,则是关于她的记忆。
那个搜集树叶最多的人,注定是她的母亲。
父亲早逝,女性在这个小镇上的生存空间太窄,母亲只能做最繁琐也最廉价的工作。
艰难,但依旧前行。
母女俩就像窗外墙角的那簇青苔,常年生活在潮湿的环境里,却还是顽强地生活着。
很早以前,徐景芳就对叶虹说,阳光总会照射进来的,总有一天会的,而途径就是好好读书。
叶虹很听话,她勤劳刻苦,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们的希望其实就是黑板上的那串数字,距离高考还剩222天。
当222天变成0的时候,希望则会飞上天空,变成阳光照射到这破碎的小房子里来。
叶虹说过最多的话是:妈,等我上了大学,等我毕业,我就把你接到城里去,咱们再也不住这里了。
徐景芳也说: “妈妈等你。”
一切都止于那个男人出现那天。
某天张茍找上门来说,徐景芳,你这孩子太争气了,我们项目部决定来资助她,将来肯定出息,上大学的钱你也别太操心。
徐景芳当然要问他为什么。
张茍说, GM工程本来就要资助一批学生,就算我不资助你家叶虹,这钱还是要花在别的孩子身上,所以我也没帮你太多。
如此一来,便让徐景芳放下了戒心,她寻思着,这钱不是张茍在出,而是项目工程在出,张茍不过也就是一个中间人罢了。
于是叶虹是第一个被GM工程资助的人,在所有人之前,叶虹就已经被选中了。
她是第一个被写上名单的女孩儿。
之后生活依旧照常继续,叶虹上学,徐景芳日夜接缝纫机的活儿,就是为了让家庭运转都顺顺利利。
可时间一久,徐景芳发现叶虹变了。
平日回家母女俩都要唠上两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高三开学前一周,叶虹就变得很沉默,性子古怪起来。
有时候闷在房间里不出来,也不爱吃饭。
刚开始徐景芳以为她是学习压力太大,好几次找她谈心,但也没谈出个什么。
后来,也就是叶虹坠亡前一天,母女俩吵过一架:
“妈,上大学是不是要花很多钱”
“肯定要花啊,但既然GM工程已经把你列为资助小孩儿之一,钱的事就不用担心。”
徐景芳甚至想好了,只要学费能解决,生活费她就是把缝纫机踩烂都要凑上。
可叶虹的回答却出人意料: “以你的能力本身也供养不了我上大学的,我不读了行吗这样我们压力也小一点,高中毕业也挺好的,毕业我就出去找工作,那些厂里也需要人。”
徐景芳立马就急了: “虹虹,你在想什么你说你到底在想什么妈妈这些年跟你说的什么……我们母女俩过得还不够苦吗”
徐景芳依稀记得那天争吵时的场景。
叶虹说了三次,她不想被GM工程资助了,她也不想上大学了。
于是徐景芳也训斥了她三次。
叶虹去学校那天早上,母女俩还在为这件事吵:
“妈!我不想上学了!我不去学校!!”
“行,你今天要是不去,以后都别去了!!”
徐景芳是在说反话,她不懂孩子到底在拗什么,想不通,便坐在缝纫机前哭,叶虹背着书包站在门口,也哭。
哭到最后,叶虹还是背着书包出门了,谁叫她懂事呢
当然,那也是最后一面。
叶虹坠亡消息传过来时,徐景芳发了疯似的往学校跑,她一路忏悔,心想是自己逼死了女儿。
“我不该让她去上学的。”回忆至此,徐景芳已经泪流满面, “我以为,她是气不过跳了下去,我以为是我害死了她,要不是后来——”
“后来后来怎么了”
徐景芳泪水簌簌, “后来,我在虹虹的房间发现了一个本子,里面写了一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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