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8[福利番外]
好像回到十几岁那年。
江清梦拉低帽檐,低下头,口罩紧掩口鼻,鬼鬼祟祟跟在一个女人身后。
女人身材高挑,浓密的长发垂在腰间,走路带着一阵风,不断有人驻足,回头看她,小声议论她,她视若无睹,好像早已习惯这种状态,天生就该是人群中的焦点。
走了一段路,人渐渐少了。
似是察觉什么,女人脚步一顿,面无表情,往后看了眼,接着加快步伐,七拐八拐拐进一个小巷。
巷口路灯昏黄,巷子深不见底。
江清梦犹豫着该不该跟上去,眼见女人的背影即将消失,当即褪去犹豫,跟着拐进小巷。
没有曲径通幽,狭窄的巷子堆着一些破铜烂铁,坏掉的自行车,吃剩的快餐,破碎的衣服,混合起来,散发着一股陈旧的,腐朽的恶臭。
江清梦皱了皱眉。
巷子里早不见了女人的身影,前后左右都是狭小幽深的通道,迷宫一般,不知通向何处。
跟丢了人,江清梦放缓了步伐,叹息一声,双手抄在大衣口袋,随意走着。
她不知道怎么走出这个小巷,只好沿着一条道走到底。
隐约可听见狗吠声,也不知是哪户人家的,不要窜出来咬人就好。
擡头望天,冬天的傍晚,暗得很快,天空像泼了一层墨,看不见半点光。
江清梦慢吞吞走着,心里想着那个女人,蓦地,鼻翼飘过一抹冷香。
一条笔直的长腿横亘在身前。
江清梦微擡起头。
女人抱着手臂,背靠在巷子的水泥墙上,擡起右腿,不客气地踩在另一面墙上,斜眼,冷冷淡淡打量她,堵住她的去路。
指间还夹着一根香烟,火星忽明忽暗。
活像个拦路抢劫的不良少女。
但没有哪个不良少女能有那样漂亮的面孔,放大在电影屏幕也挑不出一丝瑕疵。
姜之舟看着尾随自己的少女,舌尖抵了抵上颚,吐出一个烟圈,轻佻地飘在少女的脸上。
少女涨红了脸,也不后退,一颗心发颤,抖得厉害。
“偷拍了我什么”姜之舟轻轻拍了拍少女的帽沿,淡淡看着她。
她以为她是偷拍的娱乐记者。
少女低眉垂眼,不回答。
她没偷拍,她知道姜之舟最厌恶被偷拍,所以,只是偷偷跟在身后,远远看着,存在心里留个念想。
半晌没听见回答,姜之舟失了耐心,掐了烟,收回拦路的长腿,低声呵斥: “我要约会,别跟着我当灯泡。”
不耐烦的口吻,像在驱赶一只惹人厌烦的赖皮狗。
年少的姜之舟,凶名在外,打记者,砸相机,没有她不敢做的事。
少女没说话,长睫掩住泛红的眼眶,默默捧起心里碎成一地的爱慕,小心翼翼藏好,不泄露半分。
姜之舟利落地转身离开。
江清梦这才擡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见昏黄的灯光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早该习惯的。
明知早该习惯的,可还是红了眼眶,眼里渐渐有了水汽。
喜欢一个可望不可及的人,一颗心像是放在砧板上的肉,被刀切成一片片,架在柴上,烈火烹烧,烧成了一团死灰。
地上忽又出现了另一道影子。
江清梦擡头,琥珀色的眸子撞进一道冰冷的视线。
姜之舟站在路灯的光晕下,垂眼冷冰冰看她几秒,不自然地别开头,擡了擡下巴,纡尊降贵般: “允许你再跟我一段路。”
也许怕少女迷失在小巷,也许怕少女碰见什么不怀好意的人,总归不忍心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江清梦直勾勾看着姜之舟,心里的死灰,没骨气地,再度复燃。
这些年,她眼睁睁看着心里那团陈年的灰,灭了燃,燃了灭,心绪在“喜欢”, “不想喜欢了”, “继续喜欢”之间来回震荡。
江清梦把帽沿拉得更低,垂着眼皮,亦步亦趋跟在姜之舟身后,踩她的影子。
这是她们分别后,离得最近的一次。
她和她说了三句话,她踩了她的影子。
很有收获的一天。
年少时的爱慕总是很容易满足,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话,可以回味一整天。
一路无话,直到走出小巷,重新走回闹市。
把少女送回了人群,姜之舟乜她一眼,冷言冷语威胁: “别再跟了,再跟我打你。”
江清梦听话地没再跟着。
她直接去姜之舟家门口蹲守。
偶尔能撞见狗仔和她一道蹲守,还凑过来低声打听——小妹妹,你是哪家杂志的
那些年,互联网没覆盖,纸媒还是主流。
江清梦擡手压了压帽檐,叫来自己的保镖,把记者丢了出去,只剩自己蹲着。
好几次看见同一个男人护送姜之舟回家。
那是她新交的男友。
男人和她在门口依依惜别,江清梦缩在角落,双眼泛红,像个疯子,嫉妒地啃咬指甲。
有几回,姜之舟邀请男人进去坐,江清梦紧盯住那扇门,心想,要是男人久久不出来,她就发狠放一把火,把他停在门口的车烧了,逼他出来。
十来岁的年龄,全然没有少女的天真烂漫,只有恶向胆边生。
好在那个男人从不在姜之舟家过夜,只是进去坐一会儿,没多久就出来,傻傻地站在门口笑,挥手说明天见。
江清梦咬了咬手腕,止住放火烧车的念头。
嫉妒的情绪还在翻涌,无处宣泄,于是恨上了姜之舟,恨不得掐灭她的光芒,把她从神坛推下来,拉到自己怀里,藏着,不让别人瞧上一眼。
那份恨意在看到姜之舟面容时,顷刻消融。
在无人的角落,她偏执卑贱得像一条求爱不得就想咬人的疯狗。
在看见姜之舟时,她竭力克制,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不敢伤人半分,不敢泄露半点爱意。
爱恨交融,情绪激荡到极点,梦就醒了。
江清梦睁开眼,呼吸频率有些快,胸口一起一伏,缓了好一会儿,才从爱恨交织的情绪中走出来。
侧过身,看枕边人。
枕边人侧躺在床沿边上,背对她,肩侧睡袍滑落,露出一片光滑白皙的肌肤,带着隔夜的吻痕。
江清梦凑过去,手搭上她的腰,轻轻吻了吻她的后背。
然后,擡脚,一脚把她踹下床去。
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毯,整个人摔下去,坠落感令姜之舟骤然惊醒, “砰”一声,倒在柔软的地毯上,怔了会儿,她爬起来,左看右看,眨了眨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腰有点疼,不是那种事之后的酸麻,像是外力所致的疼。
她揉着腰,慢慢反应过来,看向枕上笑意盈盈一脸无害的江清梦,轻声问: “踢我做什么我最近可没惹你生气。”
“我梦见你,你说要打我。”
姜之舟靠在床头,单手支着脑袋,随意拨了拨长发,又笑又叹又无奈,模样还有些冷淡,细看眼里却藏着温柔。
轻轻地弹了弹小姑娘的脑门: “傻子,梦和现实是相反的。”
现实只有小姑娘打她的份。
江清梦侧躺着,枕着手臂,也看着她微笑。
姜之舟有意逗她: “你笑得真傻”
江清梦小声反驳: “你更傻。”
幼稚得像是小朋友之间的对骂。
姜之舟淡淡笑着,抚摸江清梦柔软的发丝,勾起一缕,送到唇边,珍重地亲吻。
梦由心生。
她的小姑娘,始终比常人更缺乏安全感。
她每次都会在小姑娘噩梦惊醒时分,送上一个珍重虔诚的吻,安抚她,拥抱她。
姜之舟重新爬上床,把江清梦抱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扯家常。
“今天想吃什么家里吃,还是去外面吃”
江清梦把脸埋在她胸口,轻轻蹭了蹭,手顺带也伸进睡衣里: “想吃火锅,越辣越好,我们去外面吃。”
“一醒来就占我便宜。”姜之舟拍开她的手, “火锅油腻,盐分又高,早上要吃清淡营养的,我煮点粥吧。我说你平时也少吃点零食,多吃些水果,烤板栗吃多了也不好,不能因为喜欢吃就不克制,从今天开始,一个月只能吃一包……”
这时又能感受到长辈训晚辈似的啰嗦。
江清梦捂住耳朵,背过身偷笑,不去听。
年少时那么酷的一个人,到了这个年龄,竟也能变得叭叭叭的这么多话。
姜之舟掰开她的手,在她耳边哼哼: “又嫌我啰嗦是不是,不给你做早餐了,自己去做。”
江清梦转回身,在姜之舟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 “好,你昨晚累了,多休息会儿。”
说完,迅速跑出被窝。
姜之舟愣了会儿,回忆起昨晚,在江清梦手中不停打开与折叠,湿润与颤抖……
她把潮红的脸颊埋进枕头,抽出另一个枕头想砸人,人早跑没影了。
晚上,如江清梦所愿,去火锅店。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路上有狗仔跟踪偷拍,姜之舟脚步一顿,接着,牵起江清梦的手,拉到身边,十指相扣,并肩而行。
狗仔咔嚓咔嚓,聚焦猛拍了几张照片。
姜之舟轻声问: “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