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祁县
一行人日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大同。但这里的情况,还是比他们想象得更加惨烈。
严归交出去的布防图,将大同军情透了个底朝天,守城主将不得不重新整编,临时改变所有部署。
部署调整了,兵士还需要时间适应。可北戎偏偏不给他们适应的时间。
北戎分了几支队伍,白天不停进攻,夜晚偷袭骚扰,搞得兵士们苦不堪言。他们还尤嫌不够,还在严归的建议下,搞起了心理战。
他们拖走战死兵士的尸体,把头颅全部割下来,用竹草串在一起,绑在推车上,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往那些头颅上浇各种秽物,再一刀一刀砍得稀巴烂。
可怜那些兵士,身体本就疲惫不堪,看到昔日同伴遭此羞辱,心里更是打击得不轻。一来二去,原先十成十的战斗力,被削弱得只剩一半多了。
可这还不是最难挨的。眼下的大同,还面临一个巨大的难题——
粮食。
这里的部队训练有素,哪怕饿着肚子,该上战场还是毫不含糊。而且这些兵士常年训练,身体素质比一般人要好,就算啃树皮吃泥土,也能熬上一段时间。
可大同除了部队,还有许许多多百姓。而严归交出去的布防图里,偏就详细记载了大同的人口情况。
这下可给了北戎一个巨大的机会。
他们算准了这里需要消耗大量粮食,于是就在这上面打起了主意。
大同的粮食,历来有两条来源。一条是种地,另一条则是贸易。
登州气候干冷,土地比较贫瘠,养不活水稻小米。于是大家因地制宜,在这里种起了土豆和红薯。
这是大同人的主要粮食来源,北戎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于是他们先是投毒、再是放火,紧接着又是各种踩踏毁坏,硬生生将地里的粮食毁了个一干二净。
百姓没了收成,要想活下去,便只好上街去买粮。
可北戎把这条路也给堵死了。
他们派兵掐断了所有贸易线路,又用高价收购了市面上所有粮食。
可怜这里的百姓,拿着稀薄的一点家当,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却根本买不到糊口的吃食。
部队没有饭吃,就没力气上前线打仗;
百姓没有饭吃,就只能四处逃荒,甚至起义造反。
大同府衙被逼无奈,只好开仓放粮。可府衙的粮仓毕竟有限,眼看就要见底了。
“严归这狗东西,干啥啥不行,投敌第一名!”周南安怒气冲冲道:“这么见不得光的手段,一看就是他的主意!”
沈知凡指着墙上的地图,道:“前线战事吃紧,后方却供应不足,此乃军事大忌。为今之计,恐怕只有向其他州县求援,可问题是……”
“问题是,该向哪个州县求援,对方又为何要支援。”陆子羡接道。
听到这话,众人齐齐沉默。
大同府衙已经给其他州县去信求援,但无一不是石沉大海。想来也是,北戎不知何时就会发起攻击,其他人为了保存实力,选择明哲保身也是合情合理。
“如今大同的粮食,还能坚持多久?”陆子羡问道。
沈知凡眉头紧锁,沉默了一下,才道:“满打满算,十天。”
十天。
也就是来回各五天。
陆子羡思索片刻,上前一步在地图上画了个圈。
这是以大同为中心,五天内能到达的最远距离,也是他们能求援的最大范围。
在这个范围内,能借到粮食的地方……
陆子羡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转头看向角落。
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语的许景彦,此时突然擡起了头。
两人目光相接,几乎同时在对方眼中读到了答案——
祁县。
这里离大同不到五日路程,若是抓紧一点,最快四日便能赶到。更重要的是,许景彦曾在这里当过县令。
这是最有可能借到粮的地方,也是当下的最优选择。但这里,同时也是一切开始的地方,是沈知锦曾经抛下一切,追随许景彦前往之处。
许景彦沉默了一瞬,上前将“祁县”二字圈起,道:“既如此,交给我便是。”
陆子羡打量着他,突然道:“筹粮事关重大,一个人难以顾及,不如让沈姑娘与你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许景彦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
大同战事吃紧,北戎随时有可能发起攻击,留在这里相当危险。而祁县处于后方,相对就要安全得多。
陆子羡是希望,他能将沈知锦带离战场。
许景彦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兜兜转转,没想到一切又回到了起点。还是他们两个人,还是远离京城的祁县,可如今,他们再也回不去当初。
许景彦看向沈知锦,慢慢道:“不知锦……沈姑娘意下如何?”
沈知锦呆呆地看着那张地图,心中一片茫然。
如果她没记错,这场与北戎的战役,就是上一世令她丧生的战役。她的生命,本该到这里就结束了。如今她还活着,这是一种幸运,可她不知道这种幸运,究竟能持续多久。
她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是否注定,但有一点她无比确信:祁县确实是眼下最好的选择,由她和许景彦一同前往,无疑是多一重保障、多一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