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一道熟悉的气息靠近,将她揽入一个怀抱。陆子羡轻轻拥着她,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道:“放心,我替你挡着,没有别人看见。”
沈知锦一怔,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最后一丝防线崩塌,她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这是一场迟来的眼泪。也许早在上一辈子,她就该这样放肆地哭了。
她放弃地埋住脸,任由眼泪淹没自己,就像很久以前,她任由鲜血淹没自己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呼吸渐渐平息下来。陆子羡始终没有说话,只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待哭声终于停止,她才从怀里离开。
陆子羡的衣服早已湿了一大片,皱皱巴巴缩在一起,看起来狼狈得很。沈知锦有些不自在地移过眼神,道:“等我回去,赔你一件。”
陆子羡正拿着帕子替她擦泪,听见这话,轻笑道:“那恐怕你赔不起。”
“趁火打劫?”沈知锦脸上挂着泪,吸了吸鼻子道:“既然赔不起,那就不赔了,反正洗洗还能穿。”
陆子羡扬起嘴角:“不哭了?”
“嗯,过去了。”沈知锦笑道:“梦嘛,醒了就行。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能沉迷在过去。”
“你倒调整得快。”陆子羡替她擦去泪痕,道:“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眼下,宫里可能要变天。”
“宫里?”沈知锦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严家要动手?”
陆子羡点头,意味深长道:“要想连根拔起,必须要让他们犯下滔天之祸。”
沈知锦听出了言外之意,有些震惊地看向他。
滔天之祸。
连严用那样的权势都无法遮掩,连首辅这样的地位都无法平息的大祸。
什么才算?
除了那一个……她想不出别的。
陆子羡看着她,定定道:“这段时间你呆在沈府,千万不要离开。沈夫人和我娘已经安顿好了,沈府周围有护卫守着,不会出什么事。”
“那你呢?”沈知锦没接他的话,只道:“你准备去哪儿?”
陆子羡默了默,解下身上的玉佩,放进她的手心:“待一切结束,我会来接你。”
沈知锦低头,看向手心那枚尚且带着余温的玉佩,上面一个“羡”字清晰可见。
她深吸一口气,将玉佩牢牢抓紧,点头道:“我等你,不许食言。否则……你的衣服,我就不赔了。”
陆子羡笑了一声,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严府。
严归烦躁地来回踱步,双手在身后交叉握拳,恨恨道:“卖命这么久,出点事就像丢垃圾一样丢掉!这算什么,过河拆桥?”
严贵妃坐在一旁,脸色十分不耐烦:“你别抱怨了,先想想怎么办。眼下这情势可不利得很!”
“我知道!”严归一掌砸在桌上,怒气冲冲道:“还不是你,这下好了,不光皇长子的位置没了,连首辅的地位都悬了!”
严贵妃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她动了动唇,想说点什么,最后只哼了一声,不快地转过脸去。
严归踱步很久,突然像下定了决心一般:“依我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严贵妃一愣,擡眼看了过去。只见严归擡起右手,慢慢移到脖子上,突然用力一划,做了个抹脖的动作!
严贵妃惊得瞬间站起:“你你你……”
“你慌什么!不成功,便成仁!”严归的眼神透出恨意:“他不是要成仙吗?我们就帮他一把!”
严贵妃惊慌不已,立刻向周围扫了一圈,确认四下无人,才压低了声音道:“这可是大逆不道!”
“那你就放弃吧!让你儿子永远当老二,永远被人笑话!”严归冷冷道:“一辈子伏低做小,擡不起头!”
严贵妃恨恨地看着严归,脑海中却不由自主浮现出今日的情形。那可是她儿子的百日宴!可那位父皇,却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驳了她儿子面子!
她儿子那么可爱那么聪明,难道一辈子都要受这样的侮辱吗?
她闭了闭眼,嘴唇紧紧咬着,像是在进行剧烈的心理挣扎。片刻之后,她重新睁开眼,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颤抖着声音道:“为了永望,博一把!”
严归的眼神里露出满意,摆摆手示意严贵妃过去。他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她,末了叮嘱道:“这事儿可千万别让老爷子知道!那个老顽固,回头又要教育一顿,横生事端!”
严贵妃点头,手中抓着帕子,紧张地遮住脸。她没再多说,趁四下无人,急匆匆从小路离开。
严归站了一会儿,揣着拳走出去门外,却遇见刚回府的严用。他愣了一下,道:“爹。”
严用点点头,拄着拐杖疲惫地向屋内走去。他年事已高,走起路来颤颤巍巍,严归看了半晌,忍不住道:“爹,隆庆皇帝这样不给面子,你何苦还为他卖命?”
“放肆!”严用怒目圆睁,拐杖重重砸在地上:“陛下的名号也是你叫的?”
严归撇撇嘴,很有些不服。严用提起拐杖,恨恨地指着他道:“严家一切都仰仗陛下圣恩,你若再敢说些大逆不道的话,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知道了知道了。”严归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敷衍着想去扶,被严用一把甩开:“我还没老到这个地步!”说罢独自离开了。
严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知道他爹是个老顽固,都这种时候了,还不忘君君臣臣那一套。还说自己没老,依他看,简直是迂腐不堪!
他哼了一声,暗暗攥紧了拳。
这一回,他得让他爹知道,严府日后的荣华富贵,还得靠他来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