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贵妃扫了眼永安脸上的血痕,有些不自在地点点头,道:“既然你有这份心,便依你的意思吧。”
淑妃屈身称谢便要告退,严贵妃打量了她一下,有些紧张道:“今日之事只是意外,想必妹妹不会声张吧?”
淑妃怀抱着永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娘娘也是做母亲的人,想必娘娘能体谅臣妾心情。”
严贵妃一听这话,有些着急起来:“永望不是故意的,再说谁让你儿子非选那个铜壶?不属于你的东西,拿了当然要承担后果的。”
淑妃身形一顿。
她垂下头,看着怀里眼巴巴看着她的永安,默了默道:“娘娘教训得是,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当然不该僭越。”
严贵妃舒了口气,又派人取了些其它赏赐,这才放心地让淑妃回宫。
淑妃脸色十分平静,脚步却走得很快,一边迅速派人去请太医,一边紧紧将儿子抱在怀里。
所幸伤痕并不深,太医开了几支膏药,每日按时换药便不会留下疤痕。淑妃送走太医,又安抚了很久,好不容易才将永安哄好,由奶娘抱下去睡了。
殿里只留下她一个人。
她静静坐在中央,整个人像雕塑般一动不动。她脸上毫无表情,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冷漠。
不知过了多久,殿里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贴身丫鬟小步走到她身旁,弯下身子轻唤了一声,随后递给她一本册子。
她这才漠然地低下头,看向那本册子。
这似乎是一册话本子,装帧十分精致,封面上刻着大大的“连载”二字。单从封面看,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
她有些不明所以,疑惑地翻开书页,却见扉页上规规正正地写着一行字: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她怔了一下,片刻之后,突然笑了起来。
她认得这个字迹。
其实今天在凤添宫,她那句话还没说完。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当然不该僭越。
但属于自己的东西,她一定不会放手。
尤其是,为了自己的孩子。
她合上这本册子,起身走到那尊金佛像前,郑重地将册子放在佛像旁。
随后,她双手合十,以最为虔诚的姿势,向佛像祈祷道:
她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的孩子,无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无论要面对的是人是鬼。
若这个世道注定要变天,她的儿子,也一定会好好地、平安地走到最后。
*
宫门外。
陆子羡站在市集,擡头看着眼前这座临时搭建的高台。高台旁一面飘扬的旗帜,清晰写着“书坊竞猜”几个大字。
沈知锦就是在这里,掀起了一场惊涛骇浪。
他的视线一点点扫过台阶,扫过地板,扫过讲台,最后停留在她站过的地方,脑海中迅速浮现她当时的模样——
坚定,昂扬,明知前路生死难料,却始终扬着笑。
陆子羡轻笑着摇了摇头。这个人啊,真是永远都超出他的想象。
超出想象的大胆,超出想象的勇敢,超出想象的聪明。
和超出想象的,令人牵挂。
“喂。”周南安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早点回去吧,你身体还没恢复好,又连熬几宿赶回京,铁人也扛不住啊。”
“无妨。”陆子羡咳了几声,道:“事情办好了?”
“办好了,按你说的,东西已经送进宫了。”周南安踟蹰了一下,又道:“你就那么确定,淑妃娘娘会站在我们这边?”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陆子羡道:“我想她会的。”
周南安点点头,沉默了片刻,道:“太医院我已经联系上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陆子羡这将目光从高台上收回,转头看向他。周南安脸上溢出一丝苦笑:“你别问我,我也没想到这辈子还会再跟他们打交道。”
陆子羡沉默了一下,道:“你确定要去么?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我们不是商量好的么?只有这个办法,能最快把沈姑娘救出来。”周南安笑了笑,打趣道:“我娘若是知道,我最后还是走了我爹的老路,估计在
陆子羡看着他,静了半晌,道:“多谢。”
“谢我做什么。”周南安笑道:“我是个大夫,若是这样能救下沈姑娘,救下千千万万的百姓,也不算失职。倒是你,如今满城风雨,你又在风口浪尖,确定要这么做么?”
“嗯。”陆子羡道:“冤魂合该入土为安。”
“你们俩啊。”周南安笑道:“还真是挺默契的。她走了前半程的路,你接下去走后半程。”
“她比我勇敢。”
“行了,早点回去休息吧。看看你自己的样子,别沈姑娘还没救出来,你自己先垮了。”周南安道:“后天我就不跟你道别了,运气好的话,我们再见吧。”说着,他大喇喇摆了摆手,大步向前走去。
陆子羡看着他,没有再说话。他转头看向那座高台,沉默了很久之后,才大步向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