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个道理。”陆子羡很有耐心,解释道:“他们也是如此,总有看不下去、听不下去、忍不下去的时候。这口气憋在心里,只会像滚雪球那样越滚越大,最后酿成更严重的后果。”
“所以你是说。”沈知锦听到这里,终于明白过来:“韩不故放任他们闹事,就是为了让大家把这口气出了?出了这口气,心里没有委屈了,才能继续让自己活下去。”
“很聪明嘛。”陆子羡笑着看了她一眼,又补充道:“但出了事总要有人承担,所以这里会有人站出来,承担闹事的结果;县衙那边有了交代,也不会继续深究,这样一来,平衡就能继续保持了。”
“没想到,要想活下去这么难。”沈知锦有些心酸地叹息道:“需要步步为营,步步谋划。”
“这便是《兵法》里的因敌致胜之法,以少数人的牺牲,换得大多数人的利益。”
“好厉害。”沈知锦由衷感叹道:“这大概是独属于淳县这个地方的生存法则了。”
陆子羡淡淡地看向韩不顾。
其实还有半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他懂得《兵法》,是因为从小熟读兵书且勤加练习;那韩不故呢?
一个流民头子,吊儿郎当的土匪流氓,真的能对兵法如此了解,甚至用起来得心应手?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真能让这些年长他数岁、有着丰富生活经验的老百姓如此心服口服?
陆子羡的目光渐渐沉了下去。今日在堤坝,他留心观察了韩不故的功夫,那招式十分利落,且具有十足的杀伤力。
是军营中最常用的功夫。
察觉到陆子羡的目光,韩不故也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两人视线相交,彼此都在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淡淡的敌意。
陆子羡并没有移开目光,坦坦荡荡地盯着韩不故,将自己的猜疑明明白白展露在韩不故面前。
韩不故笑了起来。他眯着一双桃花眼,视线从陆子羡身上略过,轻轻转移到沈知锦身上。
陆子羡的眼神瞬间警惕起来。
韩不故却恍若未闻,目光带着笑意,细细将沈知锦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圈,甚至有意在她玉葱般的指尖停留了一瞬。然后他重新看向陆子羡,眼神里带着明晃晃的挑衅。
陆子羡“蹭”地站了起来。
他压抑着怒火,黑着脸走到沈知锦面前,将她的视线完全挡住,冷冷道:“走了。”
“……啊?”还沉浸在感叹中的沈知锦不明所以,有些发愣地看着陆子羡:“…..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什么。”陆子羡语气相当不善,深吸了一口气道:“该走了。”
沈知锦怔怔地看着他,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他该不会是伤痛发作了吧?
她打量了一眼陆子羡,见他表情隐忍,像是极力克制着什么,心下更是确认。
一定是了,刚才在堤坝,陆子羡替她挡住了那么多人,又不能暴露武功,一定挨了不少拳头和鞭子。他本就有伤在身,这下肯定更难受了。
想到这里,沈知锦心里满是愧疚。说好要好好照顾他的,怎么反而又是他在护着自己呢?不行,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换自己好好保护他。
沈知锦想到这里,“腾”一下站了起来,大剌剌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道:“这里,借给你。”
陆子羡看向她的肩膀,皱眉道:“……什么?”
沈知锦见他不明白,索性大步上前,将他的胳膊夹在自己肩膀上,道:“你靠着我吧,借我的力就不会太难受。”
陆子羡被她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脸上表情瞬间变得十分精彩。他正想将自己的手从沈知锦肩膀上拿开,突然想到什么,动作停了下来,由着沈知锦折腾。
沈知锦趁机将他的胳膊在自己肩膀上架好,想了想以前见过的别人扶伤员的动作,伸手在陆子羡腰上一扶。
陆子羡整个人猛地一颤,耳根瞬间红了。
沈知锦却毫无察觉。病人嘛,就是要稳稳扶着才不会摔倒。她架着陆子羡朝门外走去,想了想又回头,朝韩不故的方向投去了一个抱歉的眼神。
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盘,不告而别总归不太好。
韩不故看着两人明显不太和谐的背影,突然低下头,轻声笑了起来。
到底是,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