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姜时平的官袍。
对这个伯父,沈知锦接触得其实并不多。记忆里他很少跟大家来往,每次出现也总是板着脸,一副严肃的样子。沈知锦从小就有点怕他,连一向调皮捣蛋的沈知凡,在他面前也不敢造次。
印象里,姜时平总是穿着这身官袍,永远打理得一尘不染、笔直硬挺。就好像他这一辈子,永远没有为谁弯下过脊梁。
可如今他就这样躺在地上。官袍皱皱巴巴,沾满了泥土灰尘,没有人关心,也没有人替他捋平。
沈知锦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死了,死得这样潦草、这样简单。若是他泉下有知,会后悔吗?会遗憾吗?会不平吗?
不知道为什么,沈知锦突然想起了陆常溪。那样意气风发、那样清正廉洁的人,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也是这样潦草、这样简单、这样糊涂吗?
他会不会想到临行前的诺言,后悔自己不该趟这一趟浑水?会不会满是愧疚,遗憾自己最终要失信于妻儿?
周围人聚得越来越多,沈知锦站在人群里,不断听见指指点点的声音传入耳朵:
“我看到他被一群人押着回来,估计是犯了什么事儿。”
“真的假的,我以前还觉得他是个清官呢,也会犯事儿?”
“现在哪儿还有什么清官?要我说都是狗咬狗,报应啊。”
“人都死了,少说两句吧,积点德。”
沈知锦垂下头,心里像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堵着。
姜时平是好官,陆常溪也是好官。可为什么最后承担一切的,也是他们这些好官?
不,这样太不公平了。绝不能让姜时平死后还被泼一身污名。
沈知锦捏紧拳头,正要大声说些什么,突然有人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她被惊了一跳,转头一看,来人竟又是许景彦。
“我知道姜时平为什么会出事。跟我来。”许景彦飞快地在她耳边说了这一句,随后松开了她,快步离开了人群。
沈知锦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跟上去。若她没记错,严归是让许景彦送姜时平回府的,许景彦很有可能知道真相。
她必须弄清楚,姜时平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将他逼到这个地步。
许景彦步履匆匆,很快就拐进了一条小道。他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人跟着,这才快速说道:“这件事你千万别插手,千万别让严归抓到把柄。”
沈知锦皱眉,敏锐地听出了话外之音:“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是严归做的?”
许景彦点头道:“是。严归故意断了姜家的俸禄,故意激怒姜时平,目的就是让你自乱阵脚,他好找机会拿捏你。”
“可他为什么要拿姜家下手?”沈知锦质问道,语气里是难以掩饰的忿懑和难受:“我与姜家来往又不深,他害姜时平做什么?”
“因为姜时平是你母亲的亲哥哥,是你们沈家在京中唯一的亲戚,更何况姜时平曾经写过那样一封有争议的奏折,最适合拿来大做文章。”许景彦看着她,有些心疼道:“我知道你难受,可严归这样做,就是为了让你自责、让你难受、让你露出破绽。你千万千万,不能插手这件事。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当作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过?”
“是。你只能这样,也必须这样。”
”所以。”沈知锦盯着许景彦,一字一句道:“你早就知道了?”
“……”许景彦抿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目光却默默移向了别处。
“呵。”沈知锦笑了一声,感觉胸口一阵阵发酸,憋闷得令人难受。她深吸一口气,冷冷看着许景彦道:“谢谢你的忠告,但我不是你,我也不可能做到像你一样。”
说罢,转身就要走。许景彦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要干什么?”
“不管你的事!”沈知锦一把甩开他:“你放心,不管我做什么,都与你无关,都不会影响你的前程!”
“沈知锦!”
许景彦想拦住她,却再次被她甩开。沈知锦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头也不回地向姜府走去。
许景彦愣在原地。他分明看到,沈知锦刚才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厌恶、鄙夷、嫌弃,以及……厌烦。
许景彦感觉浑身血液都凉了。
他的锦儿……讨厌他。
许景彦闭上眼睛,指尖微微发颤。他眼前又浮现出上一世沈知锦倒在血泊里的样子,浮现出沈知锦失去生机的眼神和冰凉的身躯。
“对不起。”
许景彦在心里默默说道,随后突然飞身上前,对准沈知锦的后颈就是一个手刀。
沈知锦没有防备,错愕地看了他一眼,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我不会再让你出事了。”
许景彦低声道,随后抱起她的身躯,头也不回地向另一个方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