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时今轻锤了他一下:“什么天上地下,瞎说什么!”眼神中却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沈知锦看着爹娘,心中涌起阵阵暖意。上一世,她被一叶障目,为了一腔热血离家万里,全不知爹娘承受了多大的痛苦。重来一世,她绝不可能再走回头路。
她要好好对待家人,她要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将过去欠下的都补回来,将那些遗憾、痛苦、后悔,统统都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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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西郊,一座半旧的民房。
窗户糊着薄薄的窗纸,不知何时已经漏了洞。夜风呼呼灌进来,直吹向正中的木床。
床上躺着一个年轻男子,身上盖着薄被,浑身蜷缩成一团。大概是夜风吹得难受,他眉头紧皱,双拳紧紧握着,像是经历了十分痛苦的事。
“啪”一声,夜风吹灭了桌上的油灯,屋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床上的男子猛然睁开了眼睛。
黑暗里,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一个小厮端着一只蜡烛,摸索着走了进来。他重新点燃桌上的油灯,借着微弱的光走到窗前,吐了点口水,将窗纸糊了糊。
做完这些,他端着蜡烛,又摸索着准备走出去。出门前,他下意识朝床上瞥了一眼,浑身一个激灵:“哎呦许县令,你醒了怎么没点声音,吓死个人咯!”
许景彦坐在床上,直直地盯着他。听见这话,他瞳孔骤然一缩:“你刚刚……叫我什么?”
那小厮看他呆头呆脑的样子,好笑道:“看来许县令刚上任,还不习惯呢?没事,等去祁县待上一阵,自然就适应了。”
祁县。
许景彦心中猛然翻涌起无尽的浪潮。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见人这样喊他了。那些年,有人喊他“许大人”,有人喊他“许监军”,甚至有人投石问路,开玩笑地喊他“许首辅”,却没有人敢喊他“许县令”。
那是他人生的污点,是他不愿揭开的伤疤,是他不敢提起的过往。
可今天,他却觉得特别高兴。他回来了,重新成了那个被人奚落、贬谪离京的许县令。
他一无所有,可同时他又拥有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一切还未开始,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说许县令,你还有什么事么?”那小厮见他半天没有反应,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许景彦瞥了他一眼,从身上摸出一枚碎银丢了过去。“辛苦你了,下去吧。”
“得嘞!”那小厮接过碎银,在手中颠了颠,感觉分量不错,顿时眉开眼笑:“许县令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吱声就是。”
许景彦不置可否,只静静看着他。小厮离开后,屋内瞬间恢复了寂静,许景彦呆了半晌,忽然轻轻笑了起来。
锦儿,我回来了。
上一世,最让他痛心的事,就是沈知锦的死。那天,他看见沈知锦躺在一片血泊中,整个人都慌了神。当军医摇着头跟他说,大人小孩都保不住的时候,他整个人都震住了。
锦儿怀孕了。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
他想起先前走进营帐的时候,她曾雀跃地想告诉自己一个好消息,可那时,自己满脑子想的却都是,如何开口说娶别人。
她那样期待的孩子,那样兴奋地想要告诉自己,可自己都做了什么?!
巨大的懊恼瞬间侵蚀了他。他抱着沈知锦的尸体,过往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不断重演,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再也没有锦儿了。
那之后,他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如行尸走肉一般。他原以为,自己想要的妻子,一定是温柔贤淑、娇俏可人的,那些达官显贵不都是这样么?妻子就是男人的面子,他又怎么能失了面子?
可直到沈知锦真的离开,他才发现,自己错了。什么面子里子,都敌不过她在身边。
她总是那样乐观,就算身无分文,啃个馒头也能开心半天;她总是那样坚强,每当他受挫的时候,总会笑着说:“没事,有我陪你。”
这些年,他早已习惯了她在身边的日子,早已将她视作生活的一部分,骤然将她从生命中抽走,他怎么可能受得了?
他失魂落魄,整个人浑浑噩噩,连白天黑夜都分不清,终于一病不起。
临终前,他始终默念着沈知锦的名字,祈求上天能再给他个机会,让他好好弥补、好好对她。
所幸上天听到了他的祈祷。所幸上天仁慈。
他回来了。回到了一切开始的原点。
他发誓,他一定会用自己全部的生命好好对待锦儿,将过往亏欠的,全部都弥补回来!
许景彦将双手交叠放在心口,默默闭上了眼睛。
从此后,这里只有锦儿的位置。这一次,换我来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