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桃源(五)
雪若奇道:“你去睡竹榻?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好心了?”
凌晔瞪大眼睛, 泫然欲怒:“你想啥呢?我一个怕冷的人,你让我去睡竹榻,竟如此狠心吗?”
雪若心中微动, 喃喃道:“那...难道...”
凌晔咳了咳, 回答得略不情愿:“我不介意...一起在这里挤挤。”
雪若笑道:“所以,你求我与你睡一张床?”
凌晔脸白了白, 有些挂不住,“我怕冷,你怕热,两个人睡一起中和一下,互相帮助不好吗?”
“所以, 还是你求我,对吗?”
“嗯....你就不能理解成....邀请吗?”
“邀请和求有什么区别?”
“齐雪若, 你不要得寸进尺.....”凌晔磨了磨后槽牙,“别忘了我们是夫妻, 睡在一起天经地义。”
雪若心中暗笑,当初是谁口口声声说自己不习惯两个人睡,让给他一些时间适应,这一适应就适应了大半年。
见她看着自己得意地笑,凌晔恼羞成怒, “算了, 我收回刚才的话, 你还是…”
“收回无效!”雪若举手, 俏皮地掐住他的话头。
“不过, 我现在没空跟你扯嘴皮子, ”她再次起身,想要越过床外的凌晔下床。
凌晔拉住她, “喂,你怎么这般固执,昨夜发高烧,脚也伤了,还要跑哪里去?”
雪若白了他一眼,“我已经睡够了,身子已经大好了,我要去铺子里瞧瞧,许晗一个人忙不过来。”
“不许去,”凌晔板起脸拒绝,他从床上起身,用被子将她卷成个筒,认真道:“这样,你的脚好之前,哪都不要去,就在这里好好休息。”
“那铺子怎么办?”
凌晔低头沉吟片刻,拎了拎衣襟,云淡风清道:“只能我勉为其难一下了。”
*
淡金色的日头挂在林稍,长街上人来人往,嘈杂声不绝于耳。
“雪记”胭脂铺的大堂有些冷清,许晗把柜台桌面已经抹了第三遍,终于迎来了今日第一位客人。
体态丰腴,妆容浓艳的中年妇人在丫鬟的陪同下,一扭三摆地迈进了铺子内。
许晗立刻堆着笑脸上前迎接,那妇人捏着丝帕擦着脖子上的汗,一边用挑剔的目光扫过店内的货品。
“这个胭脂颜色太淡了,擦上去定然跟没擦似的。”她撇嘴抱怨道。
“夫人,这胭脂是我们掌柜专门调制的,如果您怕颜色淡,可以多扑一些上去。”许晗跟在后面,陪笑着应答。
“这香脂的味道也太奇怪了,怎么一股子橘子味?”
“夫人,这是混合了柑橘和草药气味的香脂,清新而不甜腻,是小店卖得最好的一款,您要不喜欢,这个花草香的您试下?”
店铺一角,正翻着一卷书在看的凌晔,听到声音,略擡了擡眼皮。
“这个味道更难闻,我感觉有点恶心了....”妇人用丝帕扇着风,嫌弃道。
凌晔皱了皱眉,目光仍然停留在书上。
许晗浑不介意,好脾气地跟在她后面,殷勤地推荐其它货品。
这时,妇人的目光落在了看书的凌晔身上,竟一时被粘住了无法移动。
眼里惊喜中闪过一丝羞怯,对许晗道:“这位郎君是....你家老板?”
凌晔擡头,看了她一眼,刚想否定,不料许晗马上接口道:“对,正是小铺的老板。。”
妇人脸上露出娇怯的表情,笑盈盈地挨过去:“不知,可否请郎君...来推荐一二....”
凌晔还没开口,许晗就替他答应道:“当然可以。”完全无视凌晔对他瞪眼。
他在妇人身后对凌晔做手势,让他站起来起来招待客人。
凌晔冷冷地看了许晗一眼,放下手中的书卷,淡淡道:“夫人,您要看什么货品?”
那妇人听他嗓音清冽,如人一般脱俗,更是心旌荡漾,便随手拿了一盒胭脂,打开盖子放在自己腮边,含羞呢喃道:“郎君,小女这一身装扮,若用了这盒胭脂如何?”
她自称小女并做出那骇人的表情,让许晗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捂着心口,对凌晔不停使眼色,让他顺着这妇人说下去。
凌晔好似没看见他,面无表情地站得挺直。
听了妇人的话,他眼珠动了动,目光扫过她一身亮闪闪的行头和红通通的脸颊,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甚丑。”
晚饭时,晗说起今日来铺子里那个胖妇人,笑得直打跌。
“雪若姐,你是没见那个大婶被晔哥说丑了后,那个脸又红又绿,像开了个调料铺子一样,太可乐了。”
他坐在长凳上,捧着肚子,边笑边踢着两只脚。
忽然发现屋子里静了下来,咳了咳,识相地闭了嘴,眼珠子滴溜溜地打量着另外两人。
凌晔垂着眼眸,夹起碗里的一粒米,放进嘴里认真地咀嚼。
雪若蹙眉,“阿晔,你怎么可以说客人丑?”她无奈道:“店里的客人已经少之又少了,你们还如此赶客,今后还有人上门吗?”
许晗做了个鬼脸,小心地打量着两人的表情。
凌晔搁下筷子,淡淡道:“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她那品味仪态,配不上你亲手调制的胭脂。”
雪若一顿,高帽子猝不及防飞来,气不觉消了消了七八分。
她咽下心里的火,耐着性子好言相劝:“我们开门做生意的,少不得要低眉顺目哄着顾客一些,客人才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啊。”
凌晔冷眼看她,并不以为然,冷冷道:“为了卖盒胭脂,便要说那些违心谄媚的话吗?我们就这么缺钱吗?”
“当然缺!”雪若在心里毫不犹豫地回答。
她离开夏州时带的银票早就花得所剩无几了,店铺的生意再这样惨淡下去,怕是连买米的钱都要没了。以前他是上官逸的时候,她亲眼见到他用父王给的玉印章在各处银号取银子,如今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浑身上下东西里哪有那印章。
看了他一会儿,她终究没忍心说出口,心中暗道此人的“傲娇病”倒是一点没变,让他为五斗米折腰,怕是比登天还难。
她叹了一口气,“算了,明日还是我去铺子里吧。”说着,撑着桌子就要站起来。
“等一下,”凌晔拦住她,沉默了一会儿,勉强道:“我尽力一试吧。”
夜深人静,秋虫低鸣。
屋里熄了灯,两人躺在床上,盖着各自的被子,想着心事。
凌晔躺在外侧,一手枕于头下,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过了一会儿,他伸出一根手指,轻戳了下雪若的肩膀。
“还在生气?”声音有三分忐忑,见她不应声,他又戳了一下。
“没有……”雪若面朝内侧睡,闷闷地回道,带着几分困倦:“我知道让你去应酬那些客人,有些为难你……”
她转过身来,面对着他,眸光在黑夜中闪动:“其实,我在后院呆着也是闲着,不如坐到铺子里去帮忙。”
“不行。”凌晔立刻拒绝:“你的风寒才好,脚走路也不甚方便。”他更多的是因为自己的好胜心,想证明自己也能把事情做好,不让雪若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