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子衿冷笑:“没想到,上官大人也如此念旧。”
心念一痛,忍却不住问道:“不知是怎样的故人,引得上官大人牵挂。”
上官逸的眼中渐渐失去了光芒,黯然道:“是我儿时的一位伙伴,可惜…他早已不在人世了。”
他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虚空飘过来,有着莫名苦涩味道:“他是我这一辈子亏欠最多的人。”
一阵疾风忽地吹灭了篝火,山洞内骤然陷入黑暗,左子衿低头悄然拭去脸上的泪水。
再把火点燃之后,两个人都神态自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说过。
初晨的阳光透过薄雾照进崖洞,上官逸准备叫醒左子衿的时候,发现他的情况不是很好。
他呼吸急促,脸色苍白中带着隐隐的青黑之色,两只手软软地垂在身侧,上官逸推他半天,他才疲惫地睁开眼睛,冷淡地望了他一眼,随即沉沉闭上眼去。
上官逸心道不妙,他并不懂医术,只知道要尽快带左子衿离开。否则他虽然可能没命。
他自己都要活不过来了,如今还带着同样一个奄奄一息的左子衿,老天爷可真是不遗余力地考验他啊。
顾不上多想,趁自己还有几分力气,立即背上左子衿离开石洞,顺着陡峭的山路费力地向上爬。
眼前的茫茫大山看不到尽头,除了满目苍翠的树林再也看不到一个人影。
左子衿在他肩头陷入了昏迷,他感觉背后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心中愈发焦急起来。
不知道爬了多久,身上的力气几乎都快用完,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努力挣出几分清明,不让自己倒下去。
天色渐暗,他终于看到眼前出现一条平坦的大道上,黄土路上有脚印和车轮印,和亲队伍应该就在不远处了,心下大喜。
他把左子衿放在路旁的大青石上,自己也累得几乎要瘫倒,撑着剑略微休息了片刻,便听到一阵马蹄声。
不远处的道路尽头出现一匹小跑的马,马上的人依稀穿着粉色衣裳,有几分眼熟。
他的心抑制不住地激动起来。
马越来越近,果然是雪若!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没有力气喊出声来,
一声响亮的马嘶,雪若也发现了他们,骤然拉住了缰绳。
她飞快地跳下马,奔了过来,不敢置信地抓住他的两个衣袖,泪如泉涌:“上官逸……是你……真的是你……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上官逸对她疲惫地笑,刚要开口,就听雪若道:“我师父呢?他还好吗?他有没有事?”
连珠炮般的问题过来,他来不及接话,手臂蓦然上一空,她已经看到躺在一边的左子衿,忙不叠奔了过去。
“师父!师父你醒醒……”她带着哭腔呼唤,又喜又悲。
上官逸站在原地没有动,脸上有些许落寞。
她似乎并不在意他是否受伤。
他在心里想,哪怕,随口问一句……也好。
可能,是因为他看上去……还活得好好的吧……
这一刻,他竟然从某种程度有些羡慕左子衿的弱不禁风了。
忍不住又想,如果躺在那里的是自己,不晓得她会不会这样惊惶失措。
如果他因跳崖救她师父死了,换了她师父能活下来,她是不是会庆幸甚于悲伤呢?
他胡思乱想了片刻,疲惫地转身,还是向雪若走过去。
雪若趴在子衿身旁,见他沉沉昏迷没有反应,忙伸手探他的脉搏。
“昨晚他还能说话行走,今天早上突然…就不太好了。”上官逸在一旁补充说明,他喘了一口气,悄然拭去额头上的冷汗。
雪若目不转睛地望着子衿,脸上不断有泪水滑下,哑着喉咙道:“这石板太冷了,我师父不能躺在这里,附近有座废弃的破庙,让他先去那里休息一下。”
两人把子衿放在破庙的干草堆上时,子衿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病得像一段枯枝,脸色惨白,呼吸越来越微弱,嘴唇干燥开裂没有半分血色,漆黑的眼眸如同宣纸上的墨在水中晕开,黑得有些暗淡而破败。
“殿下…”视力逐渐模糊,他颤巍巍地向空中伸出手,雪若立刻双手握住他的手,哽咽道:“师父,我在这里。”
子衿苍白地微笑:“这次,师父恐怕不能再陪你了…”
雪若摇头,泪水飞溅,“不会的,师父你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你不要说话费神,我一定会救你的,你会好起来的。”
她回头看了一眼上官逸,上官逸心领神会地伸手点在子衿的xue位处,子衿闭上眼睛昏昏睡去。
“雪若,左先生他…还能撑住吗?”上官逸迟疑问道。
雪若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目光坚定,“能!师父一定能挺过去。他现在只是一时急病攻心,我苦于此刻身边无药也不能施针。但只要能护着他的心脉,拖到我们与其它人会合,在车上有救急的药和银针就可以救师父。”
上官逸看了一眼左子衿,不放心道:“那他还能撑多久?”
雪若摇头,忍着悲痛:“依眼下的情形,顷刻之间恐怕就不成了…”
她忽地擡头,似想到了什么,泪眼中绽放希望的光芒,伸手紧紧握住上官逸的手:“只有你,你能救他!”
“我?”上官逸不解,她一贯热乎乎的手此时却寒凉如冰,竟比自己的手还冷上几分,他忍不住想替她暖一暖。
雪若道:“你还记得曾经用真气救我吗?你的武功修为高深,你体内强大的内力和真气可以在短时间内护住师父的心脉,让他撑过眼下的危急时刻。”
上官逸后背一僵,怔怔地望着她,木然地抽回被握住的手,目光变得复杂,半天没有说话。
雪若见他没有答话,犹豫道:“你…怎么了?我刚才说的话……你不情愿?”
上官逸漆黑的眸子亮起寒芒,清冷笑道:“左先生对你如此重要,我又怎会不情愿?”
雪若面露欣慰,并未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我自然知道你自然会帮我。”
她言辞恳切地保证:“只是动用一时的真气,以你的内力,不会对你造成什么伤害的。”
上官逸挑眉,唇边浮出凉薄的笑意,望向她的目光有些陌生。
是啊,换做从前,也许不会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而今,他这具破败的皮囊里如果说还有什么真气的话,那就是用寒冥功饮鸩止渴方式制造出护住心脉不枯竭的最后一缕气息了。
如果连那个也失去了,他不知自己还有命否。
但,若不输入真气,左子衿立时三刻就会没命。
他沉默良久,缓缓开口:“倘若,我会因此而死,你还要救你师父吗?”
雪若猝然一惊,眼中流露惊骇,喃喃道:“当然...不会...”
“你…你是开玩笑的吧?”她似乎察觉到什么,马上拖起他的手,就要替他把脉,被他一把甩开手。
上官逸似松了一口气,微笑道:“没错,我与你开玩笑的。”
他所求的,也许只是她的一句话。
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他平静地凝望她,一字一句道:“雪若,你要的,我都会替你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