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关山飞越影成双
这日半夜, 上官逸忽然开始发高热。
莫轻寒在他房间搭了个地铺守着,时时留了个心眼观察上官逸的情况,半夜起来查看时发现他身上火热, 烧得晕晕乎乎的, 心中暗道不好。
自他认识上官逸时他身上就有寒症,据说是小时候中毒导致的, 但不知道被哪个高人医治过后,只要不接近寒凉之地,寒症就不会发作。
后来他又被下了噬魂蛊毒,这噬魂蛊毒是世上最险恶的毒药之一,发作时蛊毒随着血液流动, 缓缓散入四肢百骸,不但会加剧中毒者体内原本的宿疾, 而且会让人丧失神志,浑身上下如同被千百只恶虫噬咬, 最终痛苦而亡。
上官逸上一次因情伤而毒发,幸亏他用了半支天山雪芙蓉才捡回上官逸一条性命。
饶是上官逸从小习武内力深厚,也调养了许久才恢复过来。
如果能一直地呆在温暖的夏州,不让噬魂蛊再次发作,鬼神医曾言他可安稳度过数十年余生。
可他偏偏要翻越雪山极寒之地, 又在玄冰洞内不顾死活地给雪若又是喂自己的血又是输送真气, 导致寒症侵犯脏腑, 浑身经脉受重创, 已然现出了油尽灯枯之迹象。
如今他的身体日益虚弱下去, 为了压制寒症发作, 他不惜动用了寒冥功。
记得鬼神医曾说过,非万不得已之时万不可用这一以毒攻毒之法。
因这寒冥功最为阴毒刁钻, 虽然能有效克制寒症的发作,使人呈现出脉息平稳的健康假象,但实则对人的身体损耗极大,在压制寒症的同时一点一点消磨掉人的元气和气血,一旦寒冥功也压制不住体内如冰山崩裂的寒症爆发时,人便会立即血脉封冻而亡。
上官逸一向体寒,每每身体虚弱之时只会导致寒症发作,而今日受了外伤却开始出现高热的反常状态,这让莫轻寒心里一阵阵发慌。
他把两个弟子叫醒,拿铜盆盛了冰冷的井水进来,用湿布反复覆在他额头降温却仍不见好转。
上官逸烧得有些神志不清,脸上出现不正常的潮红。
莫轻寒见他病得厉害,将手中的湿布交给莫德,让他们在床前照看着,他去叫公主殿下过来查看一下上官逸的病情。
刚要迈步,却被上官逸拉住袖子,上官逸烧得迷糊,语气却很坚决:“不要....叫她。”
莫轻寒心中不免有些生气,“你病得如此严重,还怕惊扰了她不成?”
上官逸强打精神坐了起来,靠在床栏上慢慢道:“我自己的身体心里有数,只要你不咒我就没事。”
他虚弱地看了莫轻寒一眼,“别傻站着了,我渴了,倒点水来喝。”
莫轻寒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从莫涵手中接过倒满温水的碗,坐在床边要喂他喝,他却自己伸手接过碗,将水喝了下去,淡淡道:“我没事,一点小伤而已。”
转头见莫轻寒一脸担忧,他撇了撇嘴角:“你跟着我不是一日两日了,这点小伤何必大惊小怪,明日烧退了就无事了。”
莫轻寒望着他鬓边日益明显的白发,痛心道:“这一次不一样...”
上官逸望着他,良久无言,忽然擡手,微屈手指,轻轻地触碰了一下他脸上的面具:“你跟着我,受罪了。”
当年只是无意之中救了他,也不指着他报答。
这么多年过去了,只有他不离不弃地跟着自己,哪怕刀山火海,哪怕脸被毁容,要一辈子戴着这个丑陋的面具,他也没有抱怨,执意不肯离去,默默地照顾自己。
还记得那时一脸认真地说要一辈子做自己的跟班。
那时的他眼神单纯明澈,脸上总是挂着笑。
世情凉薄,有谁会把承诺当真,何况是个半大孩子的话,自己当时这样想着。
不料,他竟然是个死性子,说到做到。
前尘往事如云烟,蓦然想起,恍如隔世。
莫轻寒接过他手中的碗:“这面具戴着冬暖夏凉特别好,要不是你长的倾国倾城,我也推荐你戴一个!”
上官逸想笑,却忍不住咳嗽起来,咳着咳着竟然吐出一口血来。
莫轻寒一见慌了手脚,紧张的手都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忙站起来吩咐莫涵:“快请公主殿下过来替大人诊治!”
“不许去!”上官逸撑着床板,侧着头喘息道。
左子衿一人就够她操心的了,他的身体自己有数。
他的唇上血痕犹在,一贯苍白的脸现出红润的色泽,眼若笼着一烟寒水,整个人仿佛枯枝上极盛将凋的花。
莫轻寒不理他,推着站在那里犹豫的莫涵:“快去!”
上官逸冷声道:“你们若是不听我的,今后就不必跟着我身边了。” 他声音不大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莫涵为难地看着师父,莫轻寒叹了口气,无奈摇头示意他作罢。
他扶着上官逸躺下,温言道:“好了,你莫要动气了,我听,我听你的还不行吗?”
上官逸疲惫点头,阖上眼睛,不再说话。
不知是老天庇佑,还是上官逸一向说到做到,不到天明的时候,他出了一身汗后,高热也随之而退,让操心了一夜的莫轻寒总算放下心来。
天蒙蒙亮的时候,莫轻寒捧着铜盆出去倒水,路过左子衿住的那间屋子,见房门虚掩,里面仍亮着烛火,便放下了手上的铜盆,进去一瞧究竟。
桌上的医药箱子敞开着,装药的瓶瓶罐罐摊了一桌,旁边摆方着喝了一半的药碗,床头的桌几上铺着一块深色的布,上面整齐地插着一排针灸用的银针。
房内没有侍女,除了安静地躺在床上的左子衿,只有趴在床边睡着的雪若。
她伏在床沿边上睡得很沉。
莫轻寒的目光一顿,停留在雪若与左子衿交握的手上,她的手指也紧张地拽着,好像怕他逃走一般。
莫轻寒心里泛起寒意,他想重重地摔门离开,想起上官逸的嘱咐,不甘心地关上门,默默退了出来。
*
第二日,卑兹罕使者前来驿馆交换国书,并正式迎请昭月公主前往凉州。
上官逸代表夏州完成了国书交换的礼仪,整个仪式雪若都没有出现,上官逸拿着换好的国书去驿站后院的厢房。
他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才推门进去。
果然,她仍旧守在左子衿的病床前。
左子衿已经醒来了,面色灰白地坐在床上,虽然芸儿也在屋内服侍,但雪若亲自拿着银勺在给子衿喂药。
上官逸拿着国书站在门边,他们距离他仅几步之遥,他却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是那个闯入的外来者。
见他默然不语,芸儿悄悄地提醒下,雪若才发现了他的存在,“上官逸你来了。”
她语气兴奋,果然见到自己,她还是高兴的。
上官逸刚要开口,便听她开心道:“我师父现在好多了,昨晚可把我吓坏了,还好有惊无险。”
上官逸眸光一黯,却生硬地笑了笑:“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他转过头,向左子衿道:“左先生需多保重身体才好。”
雪若只看了他一眼,剩下的注意力全在左子衿身上,“师父的脉息还是不太稳,这一路风霜雨雪太遭罪了,需得好生调养才行。”
她絮絮地说着,上官逸只觉得肩膀伤口的钝痛弥漫开来,浑身都难受起来。
“多谢大人关心。”左子衿擡眸漠然看了他一眼,喝了一口雪若送到唇边的药。
见他皱眉嫌苦,雪若忙从碟子里拣了一块蜜饯,塞进左子衿嘴里,左子衿眉皱得更深。
“好酸...”